能在这个世界的夜晚看见月亮,是一件很稀奇的事情。天空中重重叠叠的阴云厚重无比,当中却洞开一线狭小的窗口,满月的清辉如银水飞瀑,哗然泼洒在浩荡平原,恍若开了漫山遍野的雪白花朵,梦幻不似人间。
“真美”闻折柳吃力的喘气,他靠在贺钦怀里,“也真安静”
贺钦不发一语,只是为他裹紧身上的毯子。
闻折柳想了一会,才说“之前有个事,一直没告诉你”
“是什么”贺钦摸摸他的额头。
于是闻折柳断断续续地跟他说了之前置身幻境的事。
贺钦眉心紧蹙,专注地听着。
“当时,没想那么多,只想着从里面出来,没想到还不如不出来。”
贺钦半是开解,半是玩笑道“待在虚幻的世界又有什么用呢你只能见到一个永远昏迷的我,别的什么都做不了。”
闻折柳哼道“谁说我什么都做不了了,你要躺在那,我才好为所欲为呢。”
贺钦哑然失笑“是是是,你说了算,你说了算。”
如水清辉,两人一个垂眸,一个抬眼,不约而同地望向对方。在流转的月华之下,闻折柳眉目舒展,贺钦神色深邃,谁都没有再说话,一刹那的对视却胜过千言万语。
但闻折柳低下头,又接着叹了口气“可我现在真成了什么也做不了的累赘了。”
“这不是正好吗。”贺钦说,“你在幻境里带我,现在轮到我带你。”
闻折柳深吸一口气,他想起了什么,便要挣扎着从毯子里头伸手找什么东西。
“怎么了,找什么”贺钦问。
闻折柳不理会,病重的人总是执着得厉害,他窸窸窣窣地摸索了一阵,忽地惊道“不见了”
“什么不见了”贺钦道,“别着急,慢慢找。”
闻折柳遽然抬头,那目光在月色下熠熠发亮 ,是他这些天少有的清明。
“莎莎的照片,我找不到了。”他说。
这些天四下奔波,无暇顾及一张照片也是正常的。然而,那到底是一件关键的任务物品,是nc托付给他们唯一的东西,要是丢了,也挺要命的。
贺钦沉默片刻,他看着闻折柳焦急地找寻,忽然开口说“可能在我这里。”
“什么”闻折柳茫然地抬起头,额上遍布细密的汗珠,颧骨在月光的照耀下,显出一抹不自然的潮红。
贺钦皱着眉头,试探地朝长裤的口袋里摸去,两人一同低下头,看见贺钦从右边的口袋里夹出一张小小的,皱皱巴巴的相片。
闻折柳愣住了,贺钦也没有说话,在月光下,两人被一片死寂裹住了心魂,几乎完全丧失了思考能力。
“是你。”良久,闻折柳嘶哑地说,“那就是你你你不是幻觉,而这里也不是”
“也不是真实的世界。”贺钦沉声说,“我们正置身于二重幻境之中。”
所有都是假的,倾如山倒的死亡是假的,前所未有的失败是假的,逃亡是假的,生病是假的世界也是假的。
闻折柳尚在高热之中,一时无法处理如此之多、虚实交织的信息,不由痛苦地呻吟一声,按住了自己的额头。
“真实的矛,虚幻的盾。”贺钦拈起照片,月华照耀,少女的笑容也凭空多了三分玄妙的神秘感,“我或许沉睡,但是我的潜意识却仍然在提醒你”
闻折柳颤抖地吐息、吸气,由于情绪起伏太大,他此刻浑身发软,四肢哆嗦,他费解地道“我不明白我真的难道你现在要再把这张照片还给我”
“不,”贺钦的双眼闪烁着洞悉的明光,“这里现在是我的回合,该用我的方法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