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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五章 霸得蛮、耐不得烦(1 / 2)

庆国内库转运司,乃是国境之内最出名的du li王国,虽然官员都是由京都派遣而来,但由于远在江南,而且本身内部的诱惑太多,不论是外来的何级官员,到最后,都会被这个庞大而诱人的金窝给同化,监察院的官员或许还好些,但转运司内部的官员,却早已成了这个du li王国的支柱之一,没有人愿意内库发生一丁点变化。

哪怕如今陛下下了旨意,让内库由信阳长公主的手中转移到了范提司的怀里,这些内库官员们虽然当了长公主十几年亲信,却也并不怎么忌惮范闲的到来。他们心想只要表面上的功夫做好了,想必小范大人也不会动了内库的根本,一朝天子一朝臣这种把戏应该不会上演。

内库的根本是什么不是那些金山银山,不是那些下苦力的工人,不是外围的商人,而是三大坊的高级工匠与司库们。

内库三大坊分布于江南诸州间,甲坊负责生产玻璃制品、对jg度要求极高的工艺品,瓷货,昂贵至极的香水,蒸了又蒸的出名烈酒,还有许多而像玻璃制品这一类,又可以延展成无数商品,总之可以命名为奢侈品生产商。

而乙坊则是负责大量生产棉布,纱布,研究稻种,打造好钢,大事生产的第一产业与第二产业的合集,主要是出产生活资料。

丙坊却是三大坊里看守最森严的工坊,这里负责生产船舶,以及军方需要的先进军械,比如黑骑目前配备的轻巧连弩,就是由这座工坊提供的,而更远一些的地方,监察院三处与内库的研究部门还在不停研制着火药,只是自从叶家开坊之初,火药的研制似乎就走上了一条错误的道理,以至于目前监察院也只能拿一车火药当炮使,而没有发明出热武器来。不知道是庆国子民的聪明才干不足,还是那位姓叶的女子,曾经使过什么坏。

三大坊只是一个粗疏的说法,与此相关的出产不计其数,星罗密布于闽北之地,源源不断地出产着货物,再经由民间商人提货,分销往北齐、东夷、小诸侯国、大洋之外的蛮荒王国之中,贪婪而汹涌地攫取着整个世界的钱粮,同时也将更好的生活品质,更多的奢华享受传遍到整个世界。

在当年叶家被收入内库之后,虽然各项产业受到了极大的冲击,但是遗泽尤在,而且各级司库们也真是拿出不少智慧,将叶家的产业发扬光大,这个曲线在十七年前达到了峰值,整个庆国的财政收入,竟有四成出自内库,只是在近些年,这个数字才稍微有些回水,不过依然是庆国最大的财政来源,套句某世的常用词,内库就是推动庆国向前的yu望发动机。

正因为司库这种不入流的官员,对于内库的生产有非常重要的作用,加上长公主本身就是一个以y谋走天下的女子,不擅长也不屑于用开山大刀去进行管理,所以这么些年来,各种情势相叠,让司库们成为了庆国最特殊的一批官僚。

内库最底层的工人挣不了多少钱,甚至连负责管理的官员也并不如何嚣张,唯独是司库们,在丰厚的俸禄之外,还享用着各式名目的津贴,以及各种各样的红利。这不能不说是长公主高薪养狼带来的后果,而且也与朝廷这些年来管理的混乱有关。

司库们在内库转运司一地,真有些像土皇帝,虽然他们表面上并不如何嚣张,但暗底下吃扣拿银,盘剥工人,将获得的钱经由外围的钱庄往四野里撒,在周边的大州里已经盘下了不少土地,至于在其中用了多少见不得人的手段,就不得而知了。另外这些司库们在内库中欺压下层工人,欺男霸女的事情,也没有少做。

高级一些的司库还讲究些脸面,那些中级三十来岁的司库则是裸的无耻着,范闲夜里查到的一名司库,家中竟是蓄养了十二房小妾而那些年不过二十的小妾是怎么来的谁能说的清楚只知道年年都有工人闹事,至于告状的更是不计其数,只是内库特殊,往往这些告状的苦主根本出不了内库,就算侥幸到了苏州城的,也总被朝廷糊弄下来。

得罪良民事小,得罪司库事大,这是江南路官员们的共识。

于是当新一任的内库转运司正使,钦差大人范闲到了闽北衙门之后,那些对司库们怀着刻骨仇恨的下层工人与百姓,再也没有去击鼓鸣冤,而是冷漠看着衙门处的大门,眼眸里闪过一丝y火。

火光一现,鞭炮之声大作,红屑漫天飞舞之中,闽北内库转运司衙门的正门缓缓拉开,数十名官员身着正服,在微薰的气味中鱼贯而入,分列两行,对着正中间的那位年青官员恭敬行礼。

出圣旨,请明剑,亮明钦差身份,言清管事章程,范闲看着堂下的这些下属们,将双手一捺,说道:“坐吧。”

“谢大人赐座。”内库众官员整理衣衫坐下,衙内座椅不够,所以一些下级的官员都站在了后侧,众人看着小范大人面上的温和笑容,心头微定,而且也没有看见监察院那些如狼似虎的京都本官,本来略有些jg惕的大脑,顿时放松了下来。

范闲眯着眼往下方看,很容易地便在众官之中,找到自己开山震虎的对象。

约摸五六人下,有三人面sè黝黑,穿着常服,腰间腰带系的紧紧的,极为恭谨地坐在那处。这三人明显没有官职在身,却坐在了众官之中,而且一看模样,就是经常出入工坊的人物,便显得有些刺眼。

范闲尤其眼尖,从对方那貌似恭谨之中,看出了一丝漫不在乎与对自己的轻屑。那是一种极有底气的神态流露他微微一笑,沉笃y狠如他,当然不会被对方的神态所激怒,只是对方既然被长公主养了这么多年,自己要完全控制住内库,不得已也得敲敲他们。

先把那三人抛开,与诸位官员讲说了一番朝廷的意思,又与坐在自己最右手方的军方代表闲聊了两句,这位军中官员乃是叶家远亲,虽然叶家如今似乎被陛下逼到了二皇子一边,但是由于叶灵儿这个奇妙人物的存在,范闲与叶家的关系还算过的去,所以那位叶家将领对范闲也是格外尊敬,想必是京中家门曾经有过什么吩咐。

等一应公事说的差不多了,范闲忽然间静了下来,抬起茶碗喝了一口。

庆国没有端茶送客的规矩,众官知道范大人一定是有重要话要讲,都安静了下来,众人已经知道在大江边上,苏州码头竹棚中,小范大人的就职演讲已经是惊煞了整个江南路的官员,对他今ri的发话,不免有些好奇。

“内库,真是一个很奇妙的地方。”

范闲笑着说道。

众官也赔笑起来,那位副使凑趣说道:“荒野之地,有的只是敲敲打打,虽然闹心,但胜在与众不同。”

范闲也笑了起来:“本官以为之所以奇妙,是因为此次奉旨南下,每经一地,但凡本官开衙亮明身份,总会有当地苦主敲鼓鸣冤,言道本地官员诸多不法事没料到今儿个开衙已经半ri,这么大一个地方,竟然连一个上书的百姓都没有。”

众官一愣,腹诽道您一路潜行南下,有个屁的鸣冤但范闲如此说,一定有后话,不由将心提了起来。

范闲这话当然是瞎说,只是个引子:“本官大感欣慰,内库在诸位同僚的治理下,竟是一片清明,毫无不法之事,实在难得。”

众官员脸上一热,连称不敢不敢。

范闲也没有黑着脸,只是笑着说道:“但又有一椿疑问,不知道是内库真没有什么问题,还是某些官员官威太重,以至于百姓工人们就算心有怨言,也不敢来说与本官听”

这话太没讲究,是个裸地准备构人以罪的把式,众官员不论派系,都是内库本地官,心头一凛,便生了几丝反感,心想就算您要烧三把火,也不能用这种荒唐的手法啊以副使为首,众官员纷纷出列,大声说道:“大人,断无此事,断无此事。”

范闲低下头去,手指头轻轻搓着思思新缝好的袖口,问道:“断无何事本官听闻这些年来,三大坊里欠下面工人薪水不少,年前还曾经闹过一次大事,可有此事”

众官员一愣,年前由于司库盘剥太厉,三大坊的工人们确实闹过一次事,还死了两个人,这事儿一直被转运司上下官员们隐瞒着,没料到风声竟是传到了京都但范大人既然已经说出口来,那一定是得了确实的消息,再难遮掩。

副使赶紧上前,赔笑说道:“年前资金回流稍慢了些,工钱晚发了三天而已,结果那些刁民借机闹事,竟让三大坊停了一天工,为朝廷带来了不可挽回的损失,所以转运司商议之后,才请叶参将弹压了一番,好在没有出太多人命,想着已近年关,大人马上便到,所以就没有急着上报。”

其实哪里是晚发了工钱,准确来说是司库们将发下去的工钱抽了太多水,积怒之下,民愤渐起,工人们才闹起事来。而转运司的官员们又不想得罪司库,又不想掏出公中的银子补帐,所以装聋作哑,直到事情大了,才调兵镇压。

范闲回身与那位叶参将轻身说了几句,这名参将面露尴尬之sè,轻声应话,想来在这件事情里扮演的角sè并不光彩。

范闲将眉头一皱,轻轻敲着身旁案几,说道:“诸位大人,这内库说白了,便是个商号,只不过是陛下的商号,我大庆朝的商号,既然是做东西的,那最紧要的便是做东西的人年复一年拖着工人的工钱,谁还愿意来给你做事就算做事又如何肯用心到最后,吃亏还不是朝廷”

众官连声称是,纷纷进言ri后一定严格照内库条例行事,断不会再有拖欠工钱的事情发生,至于ri后如何,那是司库们与小范大人打交道,这些官员们只求将眼前这幕快些糊弄过去。

只是那三名面sè黝黑、身无官服却坐在椅中的人物,面sè有些难看起来。

“尽说些废话。”范闲摇头叹息道:“以后自然是不能再拖欠,那以前欠的呢”

衙门正堂顿时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之中。

官员们jg惧之下,再不敢多言,内库工人数万,加上吃食住用,饮水衣料一系列的后勤,人数更是到了一个恐怖的程度,朝廷给三大坊工人定的工钱极为丰厚,从中抽水已经成为内库官员们发财的最大源泉之一。如果范闲真要这些官员们将前些年的克扣全吐回来,这真是一笔不小的数目。

而这些官员们心里清楚,自己这些人碍于庆律与监察院的监查,所以从来不敢明着吃,只是司库们吃剩后上的一些小孝敬而已,范大人针对的,只怕还是那些司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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