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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画中人、画外音(1 / 2)

“三思什么”

庆国皇帝抬起有些沉重的眼帘,最近这几天,南方雪灾之迹渐现,各路各州的奏章竟是比这满天的雪花飘来的更多,不是伸手向朝廷要银子,就是要征夫,要不就是叫苦连连,说来年要减赋免征。

减便减吧,那人说的对,靠从土地里刨银子,就算刮地三尺也刮不出多少银屑儿,银子这种事情,还是得靠卖东西。安之在江南给朝廷挣了那么多银子,自然朝廷也就不急着各郡里的那些稻杆钱了。

只是薛清从杭州都发来告急,难道今年连江南的雪都这么大

皇帝皱了皱眉头,前年秋天一场大水,不知淹死了多少自己的子民,冲毁了多少民舍良田,好不容易用了一年多的时间,朝廷缓过劲儿来,积蓄了一些气力,哪里料到又突然来了一场大雪。

这老天爷,还真是不给自己这个天子面子。

不过听说江南那个杭州会似乎提前预料到了冬天的雪灾,提前做了不少准备,毕竟是民间的组织,赈起灾来是要比官府的动作迅速些。每每提到此事,宫中的母亲也是眉眼间带着笑意,老人家是个慈悲人,最见不得那些民间凄惨景象,如今这杭州会怎么说也是宫中贵人们凑钱弄起来的,宫里的妇人们都觉得脸上有光。

皇帝忍不住笑了起来,晨丫头弄这个事怎么这么上心,看来果然是在宫里憋坏了,只怕也是被她那相公给带坏了,堂堂郡主娘娘,却这些事务上费心。

他猛然惊醒,这才思及自己走神,可哪怕是走神里所想的事儿,也和那个年轻人有关系,于是微怔之后,又笑了起来,重复问了一遍。

“三思什么”

殿中跪着的是门下中书里的舒大学士,这位大学士年纪已长,向来颇得陛下尊重,而且一直是以位诤臣的面目行走于朝廷之中,所以先前议论调查钦差遇刺一事时,只有这位大学士敢站出来,反驳陛下的意见。

只是大臣们都以为陛下此时心中一定震怒,所以都有些畏怯,即便是敢于直言的舒大学士,也没有如往常那般只是一揖为礼,而是直接跪了下去。

可是他没有想到,端坐于龙椅之上的陛下,竟是没有听清楚自己说什么,竟似是走神了

而皇帝先前走神里唇角带着的一丝笑容,也落在了众臣子的眼中,大臣们心中犯着嘀咕,心想陛下是想到什么事竟如此高兴难道他心里并不如文武百官们所猜想的那般震怒

不可能,大臣们在心里摇着头,谁都知道陛下最宠爱范闲这个私生子,于是在这些自以为jg明已成天xg的大臣心中,这抹笑容就多了一丝神秘莫测的意味,群心颤栗。

“请陛下三思,那城弩编号虽属定州,只是这个线索未免也太过”舒芜思考了会儿,不知道该用什么词语,“太过明显,总觉着应该是真正的jiān人刻意栽赃,还请陛下三思,收回先前那道旨意。”

皇帝笑了笑,这才明白舒芜惊惧的是什么,挥挥手说道:“起来回话,这么大年纪的人了,不要动不动就学人跪着进谏。”

这话显得很温和,而皇帝的温和却透露着一股自信与稳定,似乎根本没有将这件事情放在心上,众大臣先前还在担心陛下对于朝廷的控制,此时看着这一幕,却忍不住咋舌自责,以想自己怎么可以这么糊涂,龙椅上这位是谁可是庆国开国以为最强悍的一位君主。

“朕让叶重回京,当然不是述职这般简单。”皇帝微笑着轻轻捋了捋颌下的短须,说道:“既然钦差遇刺一事牵连到他,他当然要解释一下,叶家世代为国驻守边疆,功在天下,朕当然不会心疑,只是此事总要有个决断,总要说清楚。”

舒芜抹抹额上的汗,有些困难地从地上爬了起来,在胡大学士的搀扶下归入列中,他起先听着陛下下诏令叶重返京,本以为陛下震怒之下,准备直接将叶重索拿入狱,替自己的私生子讨公道,所以惶恐之余才出列进谏,此时听着不是这么回事,才觉心安。

他虽是文臣,但在朝中已久,当然明白军队对于一个建国不足百年的国家来讲,意味着什么,所以他很害怕陛下因为山谷狙杀之事,大肆辱扰军队,从而动摇朝廷的根基。

舒大学士一心为了庆国,所以他舒了心,而皇帝的这番话落在别的大臣耳中却是另一番滋味,足堪咂摸。

“陛下为什么突然对叶家如此温柔了”

正因为在过去的两年里,陛下对叶家太不温柔,所以今时今ri,陛下忽而温柔,一时间,不知道有多少大臣转不过弯来。

但所谓帝王之威,思想工作方面,臣子们转不过弯来也必须要转,所以俱伏于地下,大赞陛下圣明,宽厚云云。

皇帝其实并没有想那么多事儿,他也没有如臣子们想像中的那般愤怒,身为君王,保持必要的神秘感以及亘古不为的平静,以显示自己的不动如山、天下朕手中更何况范闲并没有死。

范闲如果在山谷里被杀死了,对于庆国皇帝来说,这就是一个刑事案件。

范闲既然没有被杀死,刑事案件就变成了政治事件。

但凡伟大或者昏庸的政治家,在处理政治事件时,都有一个共通的特点,那就是不着急。前者不急是因为胸有成竹,后者不着急,是棘手不知如何下手。

皇帝自然是前者,只不过他多了一个身份,所以对于范闲的遇刺依然有止不住的愤怒,身为一个父亲,他最想做的,当然是把范闲接到宫里来看看他的伤势如何,只是这次不是悬空庙的刺杀,他找不到任何理由把范闲接入宫中。

只是后来听到回报,范闲在府里养伤没有多久便出城去了陈园,皇帝便知道范闲的伤势并无大碍,将心放了下来。

是的,请不要忘记,就算大庆朝的皇帝陛下是天下最冷淡无情的人,再如何王八,也是王八蛋的爸爸。

正如陈萍萍与范闲拼命猜测,拼命试探的那样,这位陛下始终拥有着世人难以企及的自信,以及这十几年来遮掩在平淡面容下的雄心。

对于军方的这次狙杀行动,皇帝自然也有些震惊,而且时至今ri,他也无法全知全能地查到是谁家动的手,只是有一个隐约的猜测,但他并不如何担心。

恰恰相反,他很欢迎有人开始正面挑战自己的权威,并且极巧妙地将这个局势导引到他所需要的方向当中。

自己国度里的一切,早已引不起他的兴趣,将这大庆国的疆土统治的再如何稳定,对于渴望在青史留名,而且是最墨迹淋漓的名字的他来说,已经没有一丝意义。

他等着那一天,无比渴望,强抑激动地等待着那一天的到来。

“禀告陛下。”一位公公跪在御书房门槛之外,对着榻上那个穿着大锦袍的天子恭恭敬敬说道:“和院里对过了,小范大人回京前那些天,各府上都安静着。”

“嗯。”皇帝点点头,示意知道了,“沧州那边的消息回来没有”

公公的屁股蹶的更高了一些,柔声说道:“燕都督离营回京,一路上都没有异状。”

皇帝挥挥手,让那太监头子退了下去。太监头子不敢多说,只是扶在地上的手微微颤了一下,心想还有定州方面的消息没有回报,陛下怎么不回难道是已经料定是或者是准备算在叶家头上

“你怎么看”皇帝随意从榻边拾起一卷书翻着。

垂垂老矣的洪公公慢条斯理地走了出来,在皇帝身边略略躬身一礼,缓缓说道:“老奴哪里能有什么看法。”

皇帝笑了起来,说道:“人人总有自己的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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