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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七章 浪花自悬崖上生(2 / 2)

皇帝越说越快,越出神,而范闲却是忍不住咬着嘴唇里的嫩肉,提醒自己不要因为想到朝堂上御史们被廷杖打成五花肉的屁股而笑出来。

“她说要改革,要根治弊端,好,朕都依她,朕改元,改制,推行新政”

范闲终于忍不住苦笑了起来。

庆历元年改元,而那时的改制其实已经是第三次新政,兵部改成军部,又改成如今的枢密院,太学里分出同文阁,后来改成教育院又改了回去,就连从古到今的六部都险些被这位陛下换了名字。

庆国皇帝一生功绩光彩夺目,然则就是前后三次新政,却是他这一生中极难避开的荒唐事。直至今ri,京都的百姓说起这些衙门来都还是一头雾水,每每要去某地,往往要报上好几个名字。

如此混乱不堪的新政,如果不是皇权的强大威慑力,以及庆国官吏强悍地执行力,将朝堂扭回了最初的模样,只剩下那些不和谐的名字只怕庆国早就乱了。

皇帝看他神情,自嘲地笑了起来:“你也莫要掩饰,朕知道,这是朕一生中难得的几次糊涂只是那时候你母亲已经不在了,朕也只知道个大概,犯些错误也是难免。”

范闲心头微动,暗想母亲死后,皇帝还依言而行,从这份心意上来讲,不得不说,皇帝在这件事上,还算是个有情之人。

“在你母亲去之前,朕听了她许多,然而后来却不能为她做些什么”皇帝闭着眼睛,幽幽说道:“所以她去之后,朕把当年她曾经和朕提过的事情都一一记在心上,想替她实现,也算是对她的某种承诺或是愧疚。”

范闲叹了口气,说道:“母亲如果还活着,一定对陛下恩情感佩莫名。”

“不,不是恩情。”皇帝睁开眼睛,平静地说道:“只是情义,至于感佩,那更是不可能的事情,朕只是想做些事情,以祭她在天之灵,并不奢求其余。”

皇帝忽然笑了起来,说道:“她当年曾经用很可惜的语气说到报纸这个东西,说没有八卦可看,没有花边新闻可读朕便让内廷办了份报纸,描些花边在上面,此时想来,朕也是胡闹的厉害。”

范闲瞠目结舌,内廷报纸号称庆国最无用之物,是由大学士、大书法家潘龄老先生亲笔题写,发往各路各州各县,只由官衙及权贵保管,若在市面上,往往一张内廷报纸要卖不少银子。

当年他在澹州时,便曾经偷了老宅里的报纸去换银子花,对这报纸自然是无比熟悉,其时便曾经对这所谓“报纸”上的八卦内容十分不屑,对于报纸边上绘着的花边十分疑惑,而这一切的答案竟然是老妈当年想看八卦报纸,想听花边新闻

范闲的脸sè有些古怪地看着皇帝,强行压下了将要脱口而出的话语,他本想提醒陛下,所谓花边新闻,指的并不是在报纸的边上描上几道花边。

皇帝没有注意到他的神情,说的越来越高兴:“你母亲最好奇萍萍当年的故事,所以庆历四年的时候,朕趁着那老狗回乡省亲,让内廷报纸好生地写了写,若你母亲能看到,想必也会开心才是。”

范闲哈哈大笑了起来,他也记得这个故事,庆历四年chun,自己由澹州赴京都,而当时京都最大的两件事情,一是宰相林若甫私生女曝光,同时与范家联姻,第二件便是内廷编修不惧监察院之威,大曝监察院院长陈萍萍少年时的青涩故事。

海边的ri头渐渐升高,从面前移到了身后,将皇帝与范闲的影子打到了不时起伏的海面之上,偏生海水也来凑趣,让波浪清减少许,渐如平静一般反衬,映的两人模糊的影子越来越清楚。

范闲含笑低头,心想陛下终究也是凡人,正如自己念念不忘庆庙,他也念念不忘澹州,大概这一世中,也只有在澹州的码头上,陛下才会说出这么多的话来。

而正是这番非君臣间的对话,让范闲对于这个皇帝多出了少许的好感,多出了更深刻的认识,同时也多出了更多的烦恼。

他叹了口气,将目光投向海上,道心中的烦恼终究是将来的事情,而眼前的烦恼已经足够可怕了。

“你在担忧什么。”皇帝的心情比较轻松,随意问道。

范闲斟酌半晌后说道:“胶州水师提督是秦家子弟。”

皇帝正式出巡,不知道需要多大的仪仗,即便庆国皇帝向来以朴素着称,可在防卫力量上,朝廷也下了很大的功夫。陆路上州军在外,禁军在内,外加一干高手和洪公公那个老怪物,可称钢铁堡垒。

而在水路之上,胶州水师的几艘战舰也领旨而至,负责看防海上来的危险。范闲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睛正微眯盯着海面,盯着那些胶州水师派来护驾的船只。

皇帝面sè平静,似乎没有将范闲的提醒放在心上,说道:“朕终有一ri会为山谷之事,替你讨个公道,然秦老将军乃国之砥石,勿相疑。你既已调了黑骑过来,百里内的突击便不需担心,何必终ri不安做丧家犬状。”

范闲这才想到陛下另一个很久没用的身份乃是领军的名将,一笑领命,不再多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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