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弋风的话很客气，动作看起来蛮潇洒，颇有种侠客风范！很符合他年龄的中二气质。</p>
不过，他这张脸，着实让大家无法想得到他其实是组里，或者说科室里年龄最小的人！</p>
周成挑了挑眼睛，有点没搞明白杨弋风这到底又是搞哪一出！</p>
之前死活都不在科室里出现，早上蔡东凡又说周成要回湘南大学附属医院，现在在吃火锅的时候，杨弋风又说他要回来管床！</p>
杨弋风游戏人间都无所谓，但在科室里玩游戏，那可没什么人陪他玩！</p>
可不管你有多少苦衷。</p>
所以周成一时间没抬起茶水杯子。</p>
周成所想，与张正权与杜严军差不多，杜严军是对杨弋风稍微有点发憷的，所以哆哆嗦嗦举起杯子后，看到张正权和周成都没动作，又放了下来，动作稍显慌乱。</p>
张正权就不怕杨弋风，问：“弋风哥你要回来管床？可你之前不是说，临床的事情都没兴趣么？”</p>
一边说着，张正权倒是并不介意管床医生多一个免费的劳动力。</p>
杨弋风不属于八医院的规培，也不是骨科的员工，不发工资还做事，两全其美。因此他就主动地拿起了水杯，和杨弋风碰了碰。</p>
杨弋风双手拿着水杯，先和张正权碰了一下，然后又和看到张正权举起杯子后，再把杯子端起来的杜严军碰了一下，然后周成也单手拿起了杯子。</p>
一边碰，面向周成，但眼神却看向了张正权，回说：“那不是以前嘛。”</p>
“这一次我亲眼看到了爆炸，看到了门口有人翻滚，火势上身，痛苦地呻吟叫喊，地上血迹斑斑，小孩，大人。有人的脸上受了伤，捂着面，比电视剧里演绎地还要残酷些……”</p>
“有一份心，尽一份力！”</p>
“而且只是管几张床的话，不会影响到我的创作的。”杨弋风收起了自己的真实目的，回答得半真半假！</p>
理由肯定是对的，但只是其中一部分。</p>
还有另外一个被他藏住的理由就是，杨弋风这是第一次看到事故的原发现场，以往接诊到的急诊病人，都是从事故地拖到了医院里。</p>
急诊科所能看到的残酷，也远不及现场。与不幸的人比起来，或许他的父母也都是幸运的，至少还有一口气，拖到了医院，拖到了急救车的到来。</p>
其实这么比不完全正确，但是今天的这件事，让杨弋风意识到，天意这个东西！</p>
谁也说不准。</p>
也许不是天意，没有天意，也许就是天意和命运。</p>
这是个哲学性的问题，杨弋风堪不破。</p>
但是，在事发现场看到那么多人在痛苦地呻吟和恐慌地逃窜时，杨弋风那一刻是真的感受到了他们的求生欲，也是那种来自别人脸上的痛苦和祈求，让杨弋风当时忍住了内心强大的恐惧！</p>
再次提起了不是刀的刀！</p>
几个人象征性地以茶代酒，喝了一杯后，就把手放了下来。</p>
周成这又问：“弋风哥，你说你要官床的事情，你和蔡主任说过了吗？早上的时候，我还听蔡主任说你要回去来着。”</p>
“在来吃饭之前，打了个电话，蔡主任同意了。”杨弋风回了后，又是下了一盘肉到锅底里面去，红油咕噜咕噜，一阵阵香气扑鼻，继续招惹着几个人略有些空乏的胃。</p>
周成就点了点头，只是神色稍稍有点复杂几许之后，又说道：“弋风哥，其实啊，和你比起来，我，权子，还有严军三个人，都算混子。”</p>
“你是湘南大学的高材生，临床医学八年制的录取分数线可能都够去华清京大了。”</p>
“我要不要去和蔡主任说一声，我回去管床，然后你来做我这个总值班的职务？”</p>
周成这么说主要是考虑到杨弋风的实力可能不比自己差，可能在一些比较偏门的技能上，上限与自己有一定差距，但是杨弋风在医学范畴、大医学基础方面，可能比自己厉害。</p>
其实杨弋风更加适合总值班这个角色。</p>
当然另外一个层面也是怕杨弋风不好想，杨弋风正经的湘南大学博士即将毕业的人，而且已经完成了博士的毕业要求，只要按部就班走，以后铁定留院的人。</p>
来了八医院当管床，自己当总值班，算是他的小上级。</p>
杨弋风若是心里有想法，周成是能够理解的。</p>
杨弋风闻言，忙摇头说：“不必，我觉得管床很好。”</p>
“总值班要值班太多，以后肯定躲不过，但我的小说还没写完，我肯定没那么多时间。而且蔡主任说了，我管床但不排班。”</p>
“上手术但可以不上急诊手术，我就觉得这样蛮好。”</p>
杨弋风一副不情愿的表情。</p>
“还是辛苦周成哥你继续来做着，我几个月之后还要走，我来做总值班又算什么回事？”杨弋风很是有自知之明地说。</p>
杜严军听到杨弋风这自谦的话，便道：“弋风哥，周成哥的规培，也只有四个多月不到就要结束了！”</p>
每一届的规培，专业型研究生的规培是从8月份开始，但是社会性的规培，一般是从七月份开始，为期三十三个月，中途如果没有休假的话，是在第三年的四月份和三月份结束！</p>
也就是说，周成明年的03.31，规培就已经结束了！</p>
只要完成住培考试，就能够拿到证书。</p>
当然，杜严军这么说，主要还是觉得，杨弋风毕业之后，就可以直接担任湘南大学附属医院的总住院，怎么可能做不了总值班的事情呢？</p>
杨弋风还是摇头说：“算了吧，严军哥，我现在写小说好歹还有点收入。”</p>
“争取在工作之前，靠着自己的努力，赚点钱存起来。”</p>
“正式工作之后，时间就少了，而且工资可远远比不上自己现在写小说赚的钱。”杨弋风又随便找了个借口。</p>
杜严军这才想起来，是哦，杨弋风现在写小说，每个月他喵的十几万，罗云正式的在编职工半年才十几万……</p>
自己三年研究生期间的补贴，还不到八万，其中还包括学费。</p>
然后杜严军又看了看张正权——</p>
这个逼一天的利息十几万……</p>
这t好现实啊。</p>
杜严军接着从周成那里找到了同类的影子。</p>
可周成现在一个月比他拿的都要多，而且就算自己毕业之后，能够找到的工作还未必有周成找到的好。</p>
自己果然是真正的蔡东凡门徒，最菜的就是自己了。</p>
……</p>
一个小时后，几个人都是吃得饱饱的，从火锅店走出。</p>
账是杨弋风结的，本来周成和杜严军要去付账，可杨弋风抢先了一步，并且还让其他人都不要转过来，请客就是请客。</p>
周成和杜严军也就不矫情了，道了谢，就各自打车走了。</p>
张正权就没想着给这个逼转钱，要转也没钱！</p>
“弋风哥，一起打车回去吗？”到门口，周成又一次地抢到了打车权。</p>
车马上来接驾。</p>
张正权和杜严军两个人都已经自然而然地坐去了后座，周成怕杨弋风不习惯，所以把副驾驶给他留着的。</p>
“好啊。”杨弋风想了一下，点了点头，虽然有些搞不懂为什么张正权不自己买辆车，为什么不单独打车，但是他其实还蛮好奇张正权一直在做什么的。</p>
今天也没抢着付账的意思。</p>
四个人上了车，司机便一脚油门把车给开动，而且还当场表演了现行的s弯，在秀着车技。</p>
……</p>
周成打车快到目的地的时候，电话响了起来，抬起手一看，赫然是罗云打来的。</p>
“罗老师！吃晚饭了吗？”周成笑着问候。</p>
杜严军和张正权两个人听到是罗云，纷纷竖起了耳朵。</p>
“周成，你去科室顶一下我今天的班。我现在要出去一趟！”罗云的语气平静，但是吩咐和命令的语气，根本不让周成拒绝。</p>
“哦，好的！”周成马上回。</p>
“辛苦了。”罗云的声音仍然很平静，但是周边有滴滴声在响，应该是罗云正在开车。</p>
“罗老师让你代班？”杜严军略有些羡慕地问。</p>
罗云可是主治，能够给主治代班，这是杜严军现在做梦都想做的事情，但是奈何实力不够，罗云即便真让他代，他也做不来。</p>
“嗯。”周成点头。</p>
张正权就顿时神色稍稍一闪：“罗老师一般不找人替班的啊？他有说是什么事吗？”</p>
一路上，张正权几个都在聊着天，杨弋风一直都没找到话茬。</p>
听到这里的时候，杨弋风突然问：“是不是罗云老师的母亲出了什么问题啊？”</p>
“啊？”周成和杜严军、张正权三双眼睛同时移向杨弋风。</p>
罗云的母亲？</p>
什么事？</p>
罗云和他们都没说起过的事情，杨弋风怎么会知道？</p>
“罗云老师的母亲，胃癌晚期在我们医院的消化内科住院，你们不知道？”杨弋风本只是随意问一嘴，然后回头，迎向三双愕然的目光，稍微有点惊讶。</p>
“查一下消化内科在几楼。”周成对张正权吩咐。</p>
罗云母亲在医院里住院的话，他们还是有必要去看看的。</p>
杨弋风就意识到了自己的‘逻辑’错误：“是在湘南大学附属医院的消化内科，昨天和前天是在肿瘤科做了化疗，今天应该转过去消化内科。”</p>
张正权搜索的动作停了下来！</p>
看向杨弋风。</p>
杨弋风被这眼神瞪得稍微有点发毛。</p>
便赶紧说：“你们先别急。我先打个电话问问孙老师啊。孙老师是消化内科的教授，也是主管的教授。”</p>
紧接着，杨弋风上下翻了好一会儿，才找到了电话。</p>
拨了过去，拨了第一次，没接通。</p>
第二次的时候，孙教授才接了，问：“喂，你是谁？”</p>
杨弋风自报身份，然后问了自己想要问的事情后。</p>
杨弋风的手机就开着扩音：</p>
“你说的应该是郑惠吧？唉！”孙教授是一个老奶奶，语气干练中带着哀愁。</p>
“也是个可怜的人啊，有个好儿子，今天本来打算转来我们科室的，但中途她强烈拒绝了，而且她还自己给她的亲弟弟打了电话，让她弟弟把她接了回去。”</p>
“说是不愿意再浪费钱了。”</p>
“病人自己的意识清醒，态度坚决，肿瘤科的许教授也不好多说什么，便办理了出院。弋风啊，这郑惠，和你是熟人吗？”</p>
孙教授似乎是认识杨弋风的，所以还多问了一句。</p>
“孙教授，我不认识郑阿姨，但认识郑阿姨的儿子，是我认识的一个老师。谢谢你啊孙老师，没打扰到您工作吧？”杨弋风又客气地问。</p>
“还好，没事我就挂了啊，这个点了还有个急诊的大会诊。我得去看看。”孙教授说完就挂断了电话。</p>
车上的几个人都沉默了起来。</p>
就连出租车师傅的神色都稍微有点凝重地问：“你们几个要改目的地吗？”</p>
“我暂时去不了，我去八医院还有事。”周成虽然也想去看罗云的母亲，但是很明显，罗云交给他的事情更加重要。</p>
今天罗云值班，在罗云的班上出了问题，罗云人不在，那他工作就都可能没了，这可不是单纯的关系能保得住的。</p>
“你们要去吗？要去的话，我改下目的地。”周成问杜严军和张正权。</p>
“暂时不去吧，罗老师什么都没给我们讲，我们去了还会多惹麻烦。”张正权摇了摇头，神色复杂地说。</p>
罗云没开口，他也不好过去直接装什么大尾巴狼啊。</p>
而且胃癌晚期，不是单纯的钱就可以解决的事情。</p>
……</p>
下车之后，周成就马上赶去了科室里，询问了值班的向海滨，罗云老师离开前的事情。</p>
向海滨只说，罗云接了个电话就出去了，他以为是去跑急会诊了。</p>
也不知道具体是发生了什么事情。</p>
周成就点头，不再多问，开始做试卷、查文献。</p>
与蔡东凡和罗云讲是那么讲，但是考研的事情，该准备的还是要准备的。毕竟报了名，也是机会之一，有时候事情的变故太多，以防万一，但周成一直都在关注着手机屏幕，等待着未接电话……</p>
杜严军下了车之后，和杨弋风与张正权相互道别之后，第一时间打电话给蔡东凡问了罗云老师的事情。</p>
但杜严军这通电话过去，却把蔡东凡直接搞懵逼了。</p>
蔡东凡说他什么都还搞不清楚，他现在还在医务科‘解释病情经过’。</p>
因为之前没能救过来的烈士的家属到了，希望能够详细地了解整体经过。</p>
没有吵闹，情绪也算比较稳定，但还是无法安然地接受一个大小伙子，突然说没就没了的事实，就要仔细地问问情况。</p>
也是人之常情。</p>
杜严军挂了电话后，蔡东凡又给罗云直接打了个电话，不过罗云的电话通了却一直不接，蔡东凡的眼神翻动，叹了一口气，猜到了什么……</p>
而就在蔡东凡给罗云打电话之前，张正权首先给罗云打了电话。</p>
“罗老师！”张正权声音小心翼翼地问。</p>
“嗯，正权，有什么事情吗？”罗云不疑有他，只以为张正权肯定是有事情才打电话的。</p>
“那个，罗老师，你如果需要钱的话，我可以帮你搞定的。我爸是万青集团的董事长，他叫张万青！”张正权只说了一句话。</p>
罗云那边停顿了很久，才语气稍变地问：“谁告诉你这件事的？”</p>
罗云在科室里从来不提这件事，也从来没有因为这件事影响到自己的心情和工作，只有蔡东凡知道。蔡东凡不可能这么八卦，说这些闲言碎语！</p>
“那个罗老师，您别误会，我绝对没有其他意思。”</p>
“罗老师，您给周成哥打电话的时候，我们三个和杨弋风都在。”</p>
“杨弋风给我们说您母亲在湘南大学附属医院住院的事情，然后杨弋风还打电话问了消化内科的许教授。”</p>
张正权接着小心翼翼地又说：“罗老师，您千万别误会我的意思啊，我是真心地拿您当我老师了，我才小心地问您需不需要钱的事情。我是借。”</p>
张正权生怕罗云想多，或者刺激到了他。</p>
罗云突然一笑说：“那你才是真正的隐藏的土豪啊！我想多干嘛？”</p>
“如果真的有需要的话，我会考虑你的，我又不是那种顽固不化的老朽思想。”</p>
“欸，罗老师您千万别客气。”张正权马上回复，长舒了一口气。</p>
这才挂断了电话。</p>
罗云挂断电话后，开着车到了路边，开了双闪，然后慢慢地踩停了下来，双手狠狠地用力搓了搓两边脸，脸皮都差点被搓下来！</p>
这才深深地出了几口气，然后眼睛就红润了起来。</p>
刚刚舅舅来电话了。</p>
他舅舅说：“云儿啊，你舅舅我一点都不怪你。”</p>
“我知道我姐有一个好儿子，我有一个好外甥。”</p>
“古来就有句话，久病床前无孝子，你能做到几年如一日，花钱如流水。”</p>
“你舅舅，你外婆，还有你大姨，都看在了眼里。别说是你妈了，就是你舅舅我看到你每天起早贪黑地两边跑，我都心疼了，更别提她了。”</p>
“但是我姐的一句话是对的，她这个病没办法，钱解决不了问题，你还年轻，要有前程奔，要娶妻生子，要成家立业。若只是因为她，把家底败光了，多活个半年或者一年。”</p>
“然后什么都没有了，她这心里不忍啊！”</p>
“我是他亲弟弟，我本来是死活不同意的，你妈妈是你外婆掉下来的肉！她也不同意！但我姐拿出来了这么多年的就诊费用单，以及她吃的药的价格。”</p>
“云儿，你不要怪我姐她去追问真实的治疗费用的事情，她是当事人，你骗得了她一时，偏不了她一辈子啊。”</p>
“我们都不怪你。”</p>
当时，罗云没哭出声，只是往老家赶。</p>
母亲被舅舅接回了老家，母亲的遗愿是与父亲同葬，她说趁着还没有把儿子搞得一无所有之前，留下最后一点颜面，去见老爸。</p>
但是，现在张正权的一句话，却让罗云痛哭失声起来。</p>
还是该死的钱闹的。</p>
钱这个东西有时候是真没有什么卵用，但有时候又真滴有用。若是家境很是富裕的话，能够不在乎这些医药费花费的钱的话，那母亲的选择。</p>
母亲的愧疚？</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