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奕平的解释，董于亥听懂了个大概，只是还没有特别明显的概念。</p>
毕竟，陆乾州是什么人，是怎么样一回事，不亲眼见到，是不好去亲自想象的。</p>
可今天刘奕平的话，却把董于亥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道心’又给打乱了。让董于亥稍微有点不得自已。</p>
在未再遇周成前，董于亥一直都觉得，在这一届的学生里面，自己应该是混得最好的。</p>
而后，在遇到了周成后，董于亥就发现，只见了周成一面的刘奕平，就对周成极为重视，当面给周成保证能够让他来读博。</p>
那时候的他，不过是个普普通通的小研究生，如果不是周成来到了魔都之后，被曾老，也就是自己的师爷‘冷落’，打磨性子，与自己相处两个月多时间。</p>
自己‘可怜’周成没事可做，让他把自己的那个小课题做了。</p>
那可能自己随便找个数据，就把那个小课题应付过去了，或者就直接开口说实验失败。那么，等待自己的，就还是，普普通通的路子。</p>
正当现在，董于亥发现自己的这个小课题，可延展性极好，正觉得自己就是‘天命之人’，可以带老朋友和老同学起飞的时候。</p>
董于亥突然又发现，自己连自己同学的影子和后背都看不到了。</p>
他所做的课题可能是影响力巨大，但那毕竟只是可能，周成如今压过的人，那是实实在在的，在临床上和科研都很厉害的人。</p>
若非如此，自己的老师刘奕平教授，不会如此说话，曾地纬作为院士，也不可能让刘奕平代为道歉……</p>
只是，自己的老师和师爷都这么做了，这就让本来想在周成回到魔都后，就开始装下逼的董于亥，不知道该怎么进行下去了。</p>
甚至于，他连接下来该如何与周成正常相处，都稍显有点迷茫。</p>
因为按照自己师父所说，周成被曾地纬给赶出去了，然后现在周成属于强势杀回来的这种。</p>
那他还算同门吗？</p>
“师父，周成他，他以后真的就不是我们实验室里的人了吗？”董于亥没好直接问，而是巧妙地找了一个问话的切入点。</p>
刘奕平想了一下，又摇了摇头：“这你师父我说了不算，得问曾老才知道啊。”</p>
“不管怎么说，如今的实验室，还是都是你师爷主管着的。他再要如何抉择，我和罗云两个，都是无法左右的。”</p>
“但是，按照惯例，如果周成真的去了京都三医院，在桂老那里当学生的话。他进实验室不是不可以，但是他要在实验室进行课题研究的话，那么就只能用自己的钱，或者就只能跟着我们做我们的课题。”</p>
“资助钱去养其他学校，其他课题组的事情，暂时就还没出现过。”</p>
不论院校如何开放，顶级的院校之间，都是存在着一定程度的竞争和合作关系，互相交流和培养学生可以，但是要看学生做出来的成果，如何归属？</p>
是在哪里读书哪里归属？</p>
还是，是谁的学生，就是成果的归属？</p>
好像这两种决定方式都不太完美，哪里读书哪里归属，那么就肯定是有进无出了，谁的学生谁的归属，那么肯定会有人收上几十个学生。</p>
所以，最终被公认的一点就是，谁出钱，成果归属于谁。</p>
就比如，董于亥是刘奕平的学生，但是他做课题的钱，是来自于科室里的其他教授，刘奕平教授不给董于亥钱的话，那么，董于亥的学术成果，资助钱的教授，基本上是拥有优先所有权的。</p>
他不要的情况下，才会让给刘奕平。</p>
当然，基本不存在不要的情况。</p>
也不会存在，刘奕平的学生去其他教授那里花钱的事情和道理。</p>
刘奕平的这句话，说得非常直白，也很深得董于亥的认同。</p>
他，董于亥，在没有把这个课题做起来之前，他算个什么？刘奕平教授都已经说好了要收其他人当学生，都已经是签了字了。</p>
然后，是刘奕平亲自去把签字的文件拿回来的，最后让董于亥递交了申请表。</p>
这就是活脱脱的现实。</p>
资源分配，就是这么的不公平。</p>
而之所以资源分配不公平，就是因为资源不够。</p>
假如说，空气和水资源，也能够被掌控或者变得独一无二了的话，那么，它们也会在资本的操控下，变得不均匀起来。</p>
世界上所有的争执来源，大多都源于资源的分配不公平。</p>
因为基本上没人因为别人在呼吸空气就去打人的，也没人因为其他人喝了口水，就去作恶的！</p>
“你怎么看？”刘奕平忽然转头，问董于亥的想法。</p>
董于亥这回没有发愣，自从越发地被刘奕平重视之后，董于亥的脑子已经变得深沉了许多，不会因为刘奕平的突然发问，就变得懵懵哒。</p>
“师父，如果剔除掉我是周成老同学与朋友这层关系，他如今多么风光，天赋多高，与我无关。”</p>
“他以后成就多高，都没我任何好处。”</p>
“但是周成毕竟是我的老同学，如今也是我的朋友，曾经也是我们实验组里面的伙伴，过年之前，都还是我课题里面的协作者，您让我看的话，就只有偏私这一条路了。”</p>
回答问题，未必要正面回答，可以先分析好答案的理由，答案就不言而喻了。</p>
这是董于亥通过做研究、写文章，自己总结出来的一套说话方式，非常严谨，也不那么直接。</p>
当然，这么回答，基本上只说给能够听得懂的人。</p>
“这其实是一场需要下资本的投资，也是一种赌博。”</p>
“万一遇到了心术不正的人，就可能血本无归。但万一是遇到了心术端正的人，那就是一本万利。”</p>
“董于亥，你现在的课题里面，大概还有多少钱？”刘奕平紧接着又问。</p>
作为课题的主要主持者，董于亥是学术型研究生，当然对这些非常熟悉：“差不多还有二十多万，新的延续课题还没申请到的。”</p>
“我再给你五十万，不能再多了，这些课题经费，你自行去安排。”</p>
刘奕平说着，深吸了一口气：“你如今只是学生，我除了是你的老师，还是你师兄师弟们的导师，我家底就这么点，匀给你一些后，还是要给他们留点的。”</p>
“至于剩下的，就得靠你自己去运营或者是张罗资金了。”</p>
上一次，答应了周成的事情，刘奕平未能做到。这一次，他索性就不出面了，只站在暗中帮忙好了，不然的话，万一到时候，他与自己的老师出现观念冲突的时候，再发尴尬。</p>
他能够给周成的，差不多就这么多，但是该怎么去分配，还得看自己的学生，董于亥怎么去分配。</p>
这也是对董于亥的一个考验，既然选择了相信董于亥，那么董于亥就得学会自己开始慢慢成长。</p>
成长这一块，除了要学会做研究，还得要学会经营和投资。</p>
研究，从它的出身开始，就是一个投资和回报的交换，没那么高大上，也没那么低贱，从始至终都普普通通。</p>
董于亥变得严肃了不少，开口说：“谢谢师父。”</p>
董于亥虽然不知道刘奕平的课题，总计有多少闲散的资金，但是给他已经分了一百万过来，这绝对是省吃俭用地省出来的。</p>
他的师兄弟们，人数也不少，刘奕平能够给他这么多资源让他祸祸，这就已经是颇为不易了。</p>
毕竟从刘奕平的角度看，我董于亥，不过就是众多学生之一。</p>
而从曾地纬老师的角度看，他的心里，学生就那么几个……</p>
周成啊周成。</p>
董于亥摇头……</p>
另外一台车上。</p>
罗云把车门关上之后，就问周成：“周成，你那边，正式办理入学了吗？”</p>
周成摇头：“还没有的，罗老师。”</p>
罗云这才终于是缓缓地舒了一口气，道：“还没有就好。”</p>
“你自己个人，有没有好好地分析过这件事？”</p>
周成坐在了驾驶位，把车开了出去，然后打开了导航，这般后才偏头又看向罗云：“罗老师，你是说陆乾州老师这件事吗？”</p>
“嗯。”罗云点头。</p>
他虽然与陆乾州从来没有过任何的接触，但是，这个人的名字，他是有听说过的。</p>
本来是有机会见识一下陆乾州的，但是，因为意外，他连魔都都没继续待了，后面的事情，也就自然不了了之了。</p>
不过，虽然从来没有遇到过陆乾州，但是自从罗云不得不离开了魔都，失去了曾地纬的庇护之后，他便开始自己盘算事情了起来。</p>
以往的很多次，都是这样。</p>
周成的这一次，罗云也在自己的心里，做过一些盘算，但是，他毕竟并未亲眼见过陆乾州，所以希望从周成这里打听一些陆乾州到底说过什么样的话。</p>
“我只是觉得蹊跷吧，但是好像也符合情理。”</p>
“陆乾州老师，他出国是有原因的。”周成就说。</p>
“什么原因？”罗云继续追问，他知道一些，但是他不希望放过任何一个细节性的问题。</p>
在湘省的时候，丁长乐就对付过他，他差点就中了招。自那之后，罗云便才重新变得谨慎起来，来魔都考博的过程中，把每一步都计算得好好的。..</p>
但是，就是在这个计算着自己考博的过程中，不知道是为什么，周成被人给搞跑了。</p>
罗云绝对相信，这件事，绝对是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不然的话，周成绝对不会想到去京都三院，而且周成也不可能那么蹊跷地就遇到了陆乾州。</p>
这个幕后黑手，虽然非常有可能就是杨弋风，但是罗云还是说不准，到底是不是他。</p>
如果是杨弋风的话，那么他这么做的目的又是什么？</p>
周成就把自己知道的，查到的和道听途说的那些东西，都给罗云转述了一遍。</p>
罗云闻言点头，道：“那按照你的说法，的确是这样，陆乾州很有可能会趁机，打算把很多东西转回到国内来。”</p>
“但是这个契机，到底是你在手术的时候，胜过了他，还是你只是他充当挡箭牌的靶子，那可就不一定了！”</p>
“按照你刚刚的说法，让你不必拘泥于一个学校，想去哪里就去哪里，这句话，是桂老说的，而不是陆乾州找你说的？”</p>
周成摇头：“陆老师给我说的，是他想当我学生这种意思，我……”</p>
周成就把陆乾州的原话，转述给了罗云，他对陆乾州，至少保留了一半的怀疑，但是对罗云的话，至少有百分之九十的信任。</p>
相比之下，可能陆乾州会坑了自己的可能性会更大一些。</p>
罗云立刻皱成了苦瓜脸：“他说要当你学生？这是他当面给你说的？”</p>
“还是他让你说给其他人听的呢？”</p>
周成想了想：“应该这两层意思都有吧，罗老师，这有什么问题吗？”</p>
“有问题，但也没问题，希望这件事就只是我多虑了吧。”</p>
“我总是觉得，陆乾州贸然做这个决定，稍微有点不怀好意，而且还可能给你带来很大的麻烦。但是具体是什么麻烦呢，我好像又想象不出来。”</p>
罗云说到这，摆了摆头。</p>
然后再细细地把周成去京都的全过程都梳理了一遍后，才又问道：“你这次回来，大概要待多久？”</p>
虽然曾老把周成抛弃，有千般顾虑，万般顾忌，不管有多少的理由，最终的事实就是曾地纬把周成给劝退了，有这个既定的事情在。</p>
周成就还是要走的，而不是长期留下来的人。</p>
“应该会再待一段时间，毕竟租了房子，至少把已经交的租金给住完。”周成找了一个比较实诚的理由。</p>
罗云这会儿都没心情和周成开玩笑了，他只低声道：“周成，对不起，你是不知道，我这次考博的过程，非常凶险，如果不是我自己早有准备，多做了安排，我可能还拿不到这个博士的入学资格。”</p>
“也正是因此，我都没来得及顾得上你，曾老师。”</p>
“唉。”罗云好遗憾。</p>
周成如何不知道罗云这次博士入学考试里面的凶险？</p>
他自己没去闯，是没敢去闯，是想着怎么去避开万一罗云没过，曾老发飙，然后自取灭亡的后果。</p>
当然，更重要的原因还是，罗云强行坚持，要自己去闯，把安全的名额给了周成。</p>
如果知道周成要去三医院，罗云其实不用这么累的。</p>
周成在去京都之前，都不知道自己竟然会挂名京都三医院，就道：“罗老师，对不起啊，其实如果早知道是这个结果的话，您不用辛苦那么久的。”</p>
“是我的出现，打破了曾老师的安排，因为我的意外。才让你多生了波折，而且，答应我的是刘老师，其实和罗老师您没啥关系。”</p>
周成不怪任何一个人。</p>
帮忙是情分，不帮是本分。</p>
而且不管是罗云也好，还是刘奕平也好，他们都是在他往前走的道路中，拉了他一把的人。</p>
或许是，刘奕平没拉扯好，但是，给了他的机会就是，周成能够通过曾老，等到了桂老的赏识，因此即便是没有陆乾州这个人出现。</p>
现在的周成，也不会太差。</p>
而且，周成很清楚，自己才得到这个模拟器的时间不久，自己已经慢慢地利用模拟器获得的技能，在现实中跃迁了好几步。</p>
虽然，现在的程度到得还并没有拔尖，但是，已经可堪算追平同龄人，甚至达成反超了。</p>
这就够了。</p>
哪有什么所谓的一步冲天，三日修行就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p>
周成从来都不那么贪心，当然，也没有那么不贪心。</p>
周成正要把刘奕平拉扯进来的时候，罗云忽然道：“这件事和刘师兄没太大的关系，他已经做到了他所有能做的。这个说不得。”</p>
周成点头，插了一句嘴：“罗老师，我完全没有要说刘老师的意思，我的意思就是，你和刘老师，都是我生命中的贵人。”</p>
人活在当下，成熟的标志得至少有以下两点。</p>
第一要知道自己在什么位置。</p>
第二要学会感恩。</p>
周成之所以会打断罗云，就是想对罗云说，自己其实已经成熟了不少，已经不再是之前的那个特别小医生周成了，现如今，至少也是个，小医生、研究员·初级了。</p>
这还是外界承认的。</p>
周成之所以不急，是因为他清楚，人在学习和打造自己的能力和本事的过程，是一个持续性输入的过程。</p>
输入快，或许就那么几年的工夫。</p>
但人从有能力、有本事，到得到外界与他人的承认，是一个持续性输出的过程。</p>
这个输出的过程，不太容易。</p>
“你说得对。”罗云意外看了周成一眼，然后就把到了嘴边的话压了下去。</p>
周成已经成熟了，他应该看得到，读书的背后，不仅仅只是读书这回事。</p>
不管是各大高校也好，还是各大实验室也好，其实就是一个资源再分配的过程，除非出现特殊和意外，否则的话，这看似的平均，就必须要保持……</p>
吃饭的时候，就只是吃饭，当然可以聊的东西还是有很多。</p>
周成可以和罗云聊过去，可以和董于亥聊学校，可以和刘奕平聊生活。</p>
唯一不好聊的，就是未来。</p>
因为谁也说不好未来，他们都是爬山的人，山上的人，做出来的决定，前人已经走了的路，不是单人就可以更改的。</p>
饭局中的气氛，还算融洽，特别是董于亥，因为知道了周成的事情后，而且还做出了自己内心的决定，就自然地与周成再稍微亲近了些，也是主动地敬酒起来。</p>
只是啊，董于亥的敬酒，周成早早地就拒绝了。</p>
这个逼，看起来就是个乖乖男，学校里的学霸。</p>
但是其实，喝酒贼猛，上次就是因为不了解这个敌情，醉得一塌糊涂。</p>
而且很显然，刘奕平和罗云两个人都是知道，董于亥在喝酒上的天赋，颇为不一般的，所以根本就懒得理会他的敬酒。</p>
董于亥自己喝了一斤，敬了一斤。</p>
如此之后，饭局才到结束的点。</p>
刘奕平看着身边站着的董于亥，脸色半点红都没有，就说：“罗云，于亥今天喝得有点多，我先送他回去了，你自己和周成安排啊。”</p>
罗云知道，刘奕平这是在给他安排私下里与周成说话的机会，但还多客气了下：“我们都叫代驾吧，别开车了。”</p>
“嗯，不开。”</p>
……</p>
刘奕平带着董于亥走后，罗云和周成两个人才又长长地舒了一口气。</p>
周成就道：“罗老师，现在于亥好像越来越深得刘老师的喜爱了啊。董于亥的酒量，深不可测，哪里需要人送？”</p>
一边问问题，一边跟着罗云慢慢在马路牙子上溜达。</p>
正月的魔都比起正月的京都来，还是极为温暖的。</p>
酒后不怎么怕冷。</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