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台手术，才回到了本属于薛修德教授该分配到的上肢长骨骨折，桡骨中段粉碎性骨折。第一台手术是胫骨骨折，但薛修德仍收治了进来。</p>
不过薛修德早就说，所谓的约定，不过只是口头约定而已，一切以病人为主，若约定是一种桎梏的话，那么不遵也罢。</p>
术前准备的工作一切就绪后，毛雨轩与陈胜武二人都对手法复位虎视眈眈着。</p>
不过薛修德大手一挥，穿好了无菌手术衣后，自动站在了主操位：“小周，这第二台手术，我来给你配台吧。”</p>
按之前安排，周成完成前面三台，薛修德尝试后两台，手法复位是比较重要的组成部分，提前熟悉手感。</p>
周成自然不敢多言，毛雨轩与陈胜武二人都愕然转头，师尊亲自下场，不敢造次抢夺机会了。</p>
古忠良副教授则是招呼一众学生：“素日里，对你们都说，骨折和创伤是骨科基础，你们都不信。”</p>
“薛老师多年不碰骨折手术，是毫无挑战性，并非你们传言的那种不会。今天你们好好瞧瞧。”</p>
甚至就连申德都在古忠良招呼其列。</p>
平日里，来了骨折病人，薛修德连眼皮都不动一下，从不上台，下级医生之间也存在着一定的传闻。</p>
薛修德是关节的硕士，创伤的博士，对骨折治疗其实不擅长。</p>
但古忠良副教授入科的时候，正是薛修德教授当主治，那时骨折病人很多，薛修德都快做吐了，把他带出来并升了副高之后，便再不插手。</p>
不在意闲言碎语，这才没展示，可并非对骨折不精通。</p>
薛修德回头瞪了古忠良一下，眼神中威色灼灼，古忠良目光真挚说：“薛老师，多年没见识过您做骨折手术，内心仍有瞻仰。”</p>
“你这是要把我架在火架子上烤啊。”薛修德翻了翻白眼，随即深吸一口气。</p>
作为创伤外科的教授，骨折这种基础入门术式，岂有不会之理。而且因为今天要主刀手术，因此术前他就花费了一番工夫，对今天的四台手术病人无比熟稔，不必再重复去阅片。</p>
骨折的手法复位，也是基础之一，其实在切开复位内固定术时，也有用到。</p>
因此，薛修德不费特别多的工夫，便在众目睽睽之下，把骨折的复位给做了，做完之后，双手拇指仍在触感着骨折的断端，然后再稍稍进行了微调整后。</p>
薛修德才长舒一口气：“还好基本功没忘记，不然今天就真要被古教授你架在炕上了。”</p>
古忠良忙回不敢，然后招呼特聘请的C臂师傅来推C臂机。</p>
走出去的过程中，张正权疑惑地看向了周成，似乎是没太看懂，步子迟疑。</p>
周成轻轻用胳膊碰了张正权一下：“手法复位的原则就那么一些，但是薛教授是何人？自有自己的体会与感悟，与我的方式稍有不同。”</p>
刚刚薛修德操作时，周成就看到，薛修德的手法复位术在精通之上，完美未满。而且复位的方式选择也稍有不同，这并不影响最后的效果。</p>
理论不同，可殊途同归，只是路的尽头各异，薛修德的这种手法复位理念，是能到完美的尽头，方云的重新定义的完美，是在此基础之上进行的改良。</p>
治疗无高低贵贱之分。</p>
薛修德听到这话，微微点头，看向周成，又看向张正权：“看来张老板对手法复位的见世面，也是颇为广阔啊。”</p>
张正权不敢高调：“薛教授，您误会了，我正是见识浅薄了，这才见怪不解，否则就是见怪不怪了。之前一直跟着周成哥，以为这才是唯一的手法复位方式。”</p>
周成在八医院的时候做了很多骨折手法复位，也教过张正权，但奈何张正权资质有限，入门不深，但理论大概知晓。</p>
说话间众人就到了隔离室，而后C臂透视的结果已然出来，骨折的初始分型早就印入到众人的脑海之中，此刻复位后的平片，可能就张正权需要花费一定的时间去参考复位前的平片。</p>
其余人都是不断点头，正要夸赞，薛修德的话就提前到了：“只是中规中矩，与小周比还差了点火候，你们功力不足，不要让我贻笑大方。”</p>
堵住了古忠良等人将出的马屁后，薛修德对周成一笑：“小周在学医上的天赋，实在是让人羡慕啊。”</p>
周成年纪就这么点，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按道理打娘胎里出来就开始学，仍然没有薛修德教授接触的病例多。</p>
但仍能到如此火候，这就只能找天赋的原因，薛修德早就看出周成的手法复位不一般，但古忠良等人未必能看出，若仍拍马屁，只会让他尴尬。</p>
周成笑笑说：“薛老师许久不接触骨折病例，兴许是稍微有点手生。”</p>
“我资历尚浅，以前天天都是接触骨折病例，自然手熟一些。而且九院的单纯骨折病人本就不多。”</p>
“薛老师，您过谦了。”</p>
这是实话。</p>
不过薛修德却另有深意地回：“小周接触骨折病人颇多，但在治疗感染的复杂病例，仍有特殊见解，这可不仅仅是手熟耳。”</p>
“互谦的话就不再多提了吧，手术进展至此，接下来就要看小周你的了。”</p>
早有约定，周成完成前面两台，后两台由薛修德教授完成，这算是薛修德为自己主刀做的一次准备，同样，也是在给周成变相地说。</p>
我薛修德不比景观星等老匹夫，我不着急，但是我也有自己的功力，其实我可以私下里也进行尝试的，并不是完全没有体悟，让你给我全部兜底。</p>
周成从未有过这样的想法，点了点头说：“谢谢薛教授。”</p>
复位后的效果已经颇为可以，虽可再调整，但已然不必。</p>
接下来的器械固定，薛修德与古忠良等人虽有观看多次，而且每次周成都会加以讲解，但毕竟是新术式，熟能生巧，每一次听到讲解，都会有新的体悟。</p>
小切口切开复位内固定术的器械设计时，就是为了减小操作难度，但也有一定的操作技巧，若无法深入体会到，也是很难复位得好的。</p>
张正权乐呵呵地看着周成把内固定器械熟练放入病人体内，心情更好。虽现在的这些器械都是全免费的，但这是前期投入。</p>
越多放一例，便距离收费与专利往外输出越增加一成机会。如今这个新的术式一出，因为一些变故，不仅是魔都的教授们知晓了，在京都、粤省等地也有教授知晓。</p>
有私底下接触过其他的器械公司，他们也正在暗中地使一些勾当，但好在是有老张的公司体量冲在前面，为张正权遮风挡雨。</p>
但张正权也想早日成长起来，反哺老爸的公司，这次的投资，虽不是孤注一掷，但是对老张的公司也略有影响，若是最后受益更多的话，那么，万青那边就不会再有更多的闲言碎语。</p>
一台手术，很快又是结束，整个手术的时间，包括麻醉时间在内，不超过一个小时，这样的周转速率，在魔都九院已然不算慢。</p>
但这里的麻醉医师却见识更为广博，做完手术后，带教的麻醉医师让自己学生负责善后工作，对薛修德教授说：“我特意跑出去看了一眼，我还以为自己走错了手术间，去了妇产科或者眼科的手术间呢。”</p>
魔都九院的妇产科，最快的手术十几分钟就把剖腹产做完，高端的眼科教授更是操作可能就两三分钟，就完成了关键部分。</p>
“辛苦了，杜教授。”薛修德下台后微微抱拳。</p>
杜教授直摇头说：“这有何辛苦的，你们做新术式，相当于是给我们麻醉科送新的课题，不知道有多少人盯着我的位置呢。”</p>
课题，在于变量。</p>
新术式的开展，麻醉科也能够趁机写一篇以前别人都从未接触过的术式的麻醉，影响不小。杜教授能够挣来这个机会，也是自己的底蕴外加几十篇sci，这才得以从主任那里拿下。</p>
麻醉科与骨科是平行科室，也是合作伙伴。</p>
薛修德说：“杜教授，以后还有更多的合作机会，可能还有急诊病人，自然会更加辛苦些，到时候肯定还会劳累。”</p>
杜夏东却说：“薛教授，我们麻醉科，是非常配合你们临床科室的，我以后相当长一段时间，都只跟台您的手术，也不算辛苦，哈哈。”</p>
薛修德顿时脸色古怪，暗说这个杜夏东可真有本事，竟然能够要到这样的特权，也是牛批p，也不知道麻醉科的主任以及苏国源到底是作何考虑的。</p>
转了一圈，没看到周成，想着周成第一台被自己领走，现在可能是和那个张老板好朋友去叙旧了，也是独自地再去了办公室，冷静下来，好好地再过一遍后面两台的手术流程。</p>
据他所知，目前就有景观星、佟大河两个人在这样的术式上滑铁卢，但他们是越过了周成去暗中做的。若自己在周成就在九院的情况下，仍然出了意外，那就更让人笑话了。</p>
压力不小，但压力也是动力，薛修德自有自己的考量</p>
手术室的公共休息室里，周成躺在那里，慢悠悠地用纸质水杯喝水，然后偏头问：“你这个器械商不太合格啊，手术还没结束，你就先下了台。”</p>
张正权翻了翻白眼：“九院多年没有器械指导进过医院，台下的人手至少有十个等着排队，还用我干活么？”</p>
“我不过也是正好蹭了点新鲜劲，不然的话，我只把器械送来手术室，就得走了。”</p>
器械公司要派指导入驻医院，一般是地级市医院或者县医院以及小型的民营医院，提供一定的技术指导并充当劳动力。</p>
但是在魔都九院这样的地方，他们上台，就是浪费学习的资源，下级不允许，上级教授也不需要。</p>
你去指导他们，开啥玩笑？</p>
“这不就清闲了吗？”周成笑道，有些羡慕。</p>
“清闲个屁，你以为不上台就真能清闲了啊，竞争大的一匹，就现在，我们公司的其他器械想要进九院的余教授那边，都还得排队。”</p>
“但没办法，器械供应商太多，病人有自主选择权，可有唯一一个好处就是，我们的价格占了一定优势，因此从上周开始，也有那么两三台，聊胜于无。”</p>
张正权说到这，又偏头道：“哦，对了，我听沙市公司的负责人汇报，我们公司已经进了湘南大学附属医院的手术室，与你有一定程度的关系。”</p>
“我在这里谢谢了啊。”</p>
“可如今的价格太低，不走量的话，没得赚，所以给不了你特别实际的优惠。所以就想着，把你现在租的房租给报了。”</p>
“你也别拒绝，这是老张，还有我哥，以及我的母亲大人亲自发话了的，你不答应，他们会对我的公关与业务能力有意见的。”</p>
“钱不多，但是个意思。”张正权回道。</p>
周成想到自己的房租如今的确不太贵了，一个月的房租还抵不上他去上一堂课，也就应允了下来。</p>
而后说：“权子，我现在的基本生活保障，基本没问题了，你也不用有太大心理压力，我是以技术入股的，后面肯定有得不少赚。”</p>
“但是，我还是想好好地沉入式学习一段时间。因此后面一段时间，你就再调一个工程师来魔都吧，我远程和他交涉就好了。”</p>
周成现在要铺开的事情不算小，课题在临床的应用，是一条比较长的路线，因此，真的匀不了很多的时间。</p>
“这个自然，我早就考虑到了，人我已经调来了魔都。MD，粤山大学附属医院的博士，年薪八十w挖来的，对方本来打算进本院的。”张正权颇为肉疼地说。</p>
这么多钱，周成自己是没见识过的，只是羡慕：“你有钱，这只是前期投入。”</p>
张正权叹了一口气，而后说：“所以啊，我暂时都不知道给你怎么开工资，据我所知，有头公司在找你，有公司给你开的价格是年薪5000个w。”</p>
“不过不敢有动作，因为你还是个学生，桂元平院士，还是能够压得住一些人的。”</p>
周成闻言，立刻眼睛一亮，开玩笑说：“别啊，年薪五千万，我工作一年，就能够在沙市躺平了，到时候跟着蔡老师屁股后面工作，日子别提多美了。”</p>
五千万年薪，说实话，已经是远远超出了周成的预期。不过啊，周成早有预料，他在把小切口切开复位内固定术这个东西放出来的时候，其潜在的利润，就远远不止如此。</p>
只是既然张正权正好搞这一行，那么自然不会便宜了别人，而且这只是前期，以后张正权肯定也不会亏待他。</p>
麻皮，一个一年利息几千万的人，能够拉下脸皮来蹭他月薪几千工资的人的饭，这样的人不可信，你去哪里找可信的人呢？</p>
“切”</p>
张正权不可置否：“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那个女朋友，分分钟能够让你躺平。而且你肯定也知道了这件事了，你若是只想躺平，让她坐上来就好了啊。”</p>
周成就知道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很想直接把水倒在张正权脸上，可忍住了。</p>
骂了一句：“你TM什么鬼？”</p>
张正权翻了翻白眼：“谁让你先坑我的。我靠，我最近烦着呢。破烂事一大堆。”</p>
“我怎么坑你了？”周成愣了愣，问。</p>
张正权直接坐了起来：“你还没坑我啊？我给你讲，你上个星期不是让我给你耍一点手段吗？效果我是真看到了。”</p>
“但那个娘们儿有一个同学兼闺蜜，是真的虎啊，也不知道咋的就知道了这件事。娘希匹，最近天天找我麻烦。”</p>
“喏。”张正权为了表示自己的苦衷，于是就把手机递给周成看。</p>
还埋怨说：“而且这个娘们儿还是九院运动医学科主任的学生，我还不好直接拉黑她。”</p>
周成一看张正权与对方的对话，再看了看这头像，好家伙，这不是丁点吗？</p>
哦，好吧，原来陈胜武的女朋友，是丁点的同学兼闺蜜。然后张正权耍手段的事情被丁点给抓住了，以丁点的性子以及磨人的工夫？</p>
张正权把手机收回来，喃喃道：“昨天打电话骂了她两句，还哭了，我靠。”</p>
“我又哄了足足五分多钟。老子哪里擅长干这种事啊。”</p>
你虎！</p>
周成默默地假装自己压根不认识丁点，不插嘴了。</p>
再过了一会儿，周成拍了拍张正权肩膀，说：“走吧，去手术室，这一台手术室薛修德教授单独主刀，咱们还是要去看看的，特别是你。”</p>
“那是自然。我这个器械全免费，薛修德教授就也没问我要钱。这是给足了我人情了。”</p>
“哦不，是周成哥你的面子，你是我大哥。”张正权把手机一收，又开始舔了起来。</p>
周成站起身，懒得理他。</p>
重新到手术室的时候，薛修德教授已经是正襟危坐，在那里仔细地再阅片，然后不断地盘算。</p>
旁边，古忠良教授与申德主治医师都直接把陈胜武等一众学生赶到了边上，只留下毛雨轩在台上，亲自开始消毒铺巾。</p>
薛修德是带组的人，他们是一个团队，今日薛修德教授主刀新术式，自然是要最为得意的助手。</p>
“薛老师，这边已经准备妥当了。”古忠良再不复上一台的嬉皮笑骂，称呼与措辞都变得正式。</p>
“小周，张老板，一起洗手上台。”</p>
“特别是小周，你可得不要觉得自己的话很贵，得多指点。”薛修德自己的心态倒是很好，与周成和张正权开玩笑。</p>
张正权赔笑，周成则说：“薛老师，咱们去洗手吧。”</p>
奉承话听得多了，周成都懒得再回应，先把事情做好，后面再搞这些也不迟。</p>
洗手、穿衣，到了台上，张正权立刻把相应的器械一一铺开，只能薛修德教授吩咐，其实合适的器械大小，早在手术开台之前，就在平片上进行测量了。</p>
可是张正权还是多准备了上下四个型号的器械，以备不时之需，虽然这些器械他还要重新拿回去消毒，浪费时间与成本。</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