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岚停止了对于“小黑子”话题无意义的讨论，因为他忽然间想起了RT6几分钟之前询问陆湘的问题：</p>
你如何确定现在正在进行着的对话是真实发生的？</p>
在谈论这个话题时，她还在不停填充着许多关于『灵魂之海』的“设定”。</p>
比如，这座用于囚禁人类意识的监狱存在于数据世界的最深处，只有人类的意识才有可能跳过深潜的过程，直接被录入其中。</p>
而RT6作为人工智能，无法在短时间内主动进入『灵魂之海』，只能留在现实世界，充当起辅助的作用。</p>
又比如说他们有可能在『灵魂之海』遇到任何事。</p>
在那里他们或许会遇到他之所以被阴影们称之为“魔鬼”与“吃人怪物”的原因，眼中所见之物正是他们潜意识的延伸。</p>
除了危机四伏的事件之外，他们当然也可能只会走进另一个“现实世界”。</p>
那么问题来了。</p>
如果这场谈话实际上并不是发生于现在，而是几个小时之前甚至是几天之前的事件，他们的意识已经通过某种方式进入到了『灵魂之海』之中，身处现实世界的RT6又该如何帮他们驱逐幻象？</p>
宋岚觉得RT6或许已经做出了尝试。</p>
『灵魂之海』所制造的幻象与梦境高度相似，当“做梦者”注意到了明显不合常理部分的之时，梦境便会出现裂痕。</p>
而就在刚才，RT6忽然间说出了一个她无论如何都不应该知道的细节。</p>
只有当他此刻所经历的一切都是由潜意识折射出的画面时，RT6才有可能知道他和δ初次见面时的谈话细节，宋岚猜测，这个不合常理的细节，就是现实世界的RT6对于他们的提示。</p>
至于验证他们是否正处于幻象世界的方式很简单。</p>
死亡代表着意识的终结，足以打破幻象或梦境世界的平衡。</p>
当宋岚注意到这个不合常理的细节时，一些不知从何而来的知识涌入了他的脑海。</p>
这些知识仿佛是RT6告诉他们的，但在刚才发生的那场对话之中，RT6并未明确提到过任何破除幻象的手段。</p>
宋岚猜测，也许这是他们上一次谈话的内容。</p>
之后，为了在基因之主之前“捡到”『灵魂之海』，他开始了对于这个意识容器的探索。</p>
但与此同时，这也是一个风险十足的验证手段。</p>
因为曾经提出这个理论的研究者本人，最终就死在了他所创造的方法之上。</p>
研究者沉迷于对于梦境与幻象世界的探索，直到终于有一天他将现实世界当成了幻象，并通过“死亡”的方式试图从中醒来。</p>
在最后一次研究的过程中，他再也没有醒来。</p>
当他的助手找到他时，台面上只留下了一本研究笔记。</p>
研究笔记被血液浸透，旁边是一把手枪，以及开枪后留下的弹壳。</p>
人们只能从研究者遗留下来的研究记录中得知研究者究竟经历了怎样的旅途。</p>
这些信息都是凭空冒出来的。</p>
宋岚不记得RT6对他说过这些，但是那一位不知姓名的研究者却出现在了他的脑海之中，他猜测RT6应该强烈地劝说过他不要采取这种高风险的行动。</p>
“死亡”还存在着另一个弊端。</p>
『灵魂之海』所制造的幻象远要比梦境复杂得多，倘若他的意志力不够坚定，又或者是观察力不够敏锐，那么新的幻象很快将会填补“死亡”所带来的空白，让他们很快再一次陷入新的幻觉之中。</p>
事实证明『灵魂之海』要比他们想象中狡猾得多。</p>
它没有设置任何阻碍，只是将过去发生过的事又在他的眼前上演了一次，就连宋岚也没能在第一时间觉察到异常。</p>
“这就是两个人一起进来的目的。”</p>
陆湘忽然开口说道，她明白了宋岚的想法，并从衣服内侧的口袋里取出了一枚刀片。</p>
一个人很难观测到自己“死亡”的全过程，但如果实施者变成了别人，破除幻象的可能性便高了许多。</p>
她也不知道自己衣服内侧的口袋里为什么装着一枚刀片，仿佛当他们产生了念头之时，刀片就生成了出来。</p>
现在的她和宋岚一样，脑海中涌现出了一些不知从何而来的“知识”。</p>
宋岚忽然感受到了幻象世界的恶意。</p>
它所呈现的一切实在是太真实了，即使这只是计划中的一部分，他似乎也必须经历陆湘死亡的全过程。</p>
“你先等一下。”</p>
宋岚叫住了陆湘。</p>
陆湘知道对方叫住的自己原因，微微一笑，“我相信你的判断，这一切都是虚假的幻象。”</p>
“不，我突然想到了一个新点子。”</p>
RT6只是提到了用死亡来破除幻象的可能性，但她似乎也不确定这个方式一定能在『灵魂之海』的世界里取得成功。</p>
没有人能预料到死亡会给意识带来些什么。</p>
或许在那之后，陆湘的思维文件夹里会多出些内容，又或是损失掉一些重要文件，这都是探索『灵魂之海』必然要承担的风险。</p>
“死亡只是我们用于看待这个世界的视角，但死亡的未必一定要是我们。”</p>
“你想说什么？”</p>
陆湘有些困惑。</p>
“我们假设这是一个由幻象构筑的幻觉空间，那么也就意味着无论这里发生了任何破坏都不会折射到现实世界里？”</p>
说话间，陆湘看见自己手中的刀片被遭到了灵能的破坏与解构，变成了飘散的粉尘。</p>
与此同时，她感受到了拂面而来的强风。</p>
她能预感到一场前所未有的风暴即将到来。</p>
轰鸣来自于他们的头顶上方。</p>
科洛影业的生物实验室位于地下，而这场风暴强烈到了足以掀飞他们头顶的建筑，让外面的光线照进了这里。</p>
但是此刻，他们的头顶上方并非太阳，而是乌云，以及被风暴所撕裂的天空。</p>
陆湘理解了宋岚的想法。</p>
一场灵能风暴。</p>
如果他将自己的能力用在了真实的第四区，那么他在当天晚上就会成为联合政府的头号恐怖分子，除了毁灭城市之外，还会带来难以计数的死亡。</p>
然而现在，他们的上方没有行人，被灵能风暴摧毁的部分露出了它本来的面貌。</p>
由淡蓝色微光点缀的世界。</p>
当幻象被驱散后，就连他们脚下的地面也消失了，只剩下了一个个由漆黑立方体铺成的落脚点，它们很难被称之为道路，看起来更像是被随意堆积在地上的积木。</p>
不出一分钟，他们便离开了“第四区”，进入了更深层的数据空间。</p>
陆湘忽然有些恍惚。</p>
她想到RT6对于宋岚的评价。</p>
毁灭一个城市对于宋岚而言似乎轻而易举，仿佛已经被演练过许多次了。</p>
“实验成功了。”</p>
宋岚踩在其中一块黑色的“积木”上，他弯下腰，触摸了一下脚下的物质，“积木”的表面泛起了微微的涟漪，紧接着它就像是被赋予了意识一般猛然间跳了起来撞在了宋岚的胳膊上，然后“嗖”的一声飞向了远方。</p>
在“积木”的号召下，他脚下的地面也纷纷效仿，它们开始了大迁徙，导致宋岚脚下的地面变得越来越矮，不出半分钟，他的脚下就形成了一个深坑。</p>
“的确，你无论对这个世界造成任何破坏，都不会折射进现实世界。”</p>
受到牵连和他一起落进深坑里的RT6开口说道，“但这会让『灵魂之海』讨厌你，恭喜你，现在你应该已经成为了它最讨厌的对象了。”</p>
就连RT6也没想到宋岚会这么做。</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