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曼摸着胡须，咳嗽了声，说道：“曹君，你和高君的部曲主力在里外埋伏了半夜，又进里杀贼，想来必是劳累辛苦，预先进里埋伏的你和高君帐下的精锐，今夜更是功高，我与子君刚才商量好了，里中地方狭窄，没个甚么开阔的地界，不好招待他们，便请他们先去里外的野地上，暂相委屈，稍等些许，将子君家的牛宰了，请他们吃牛肉、喝牛汤，行不行？”</p>

“将牛宰了？”曹幹问道。</p>

张曼笑道：“曹君既深通兵道，焉不知凡大捷过后，棰牛飨士，此自古之事也？今夜杀贼，虽是只歼了这一伙海贼，消息传出，料另外那几伙海贼定然丧胆，也肯定是不敢再来鄙乡害民，多的不好说，三年两年足可保鄙乡士民不再受贼之害。此再造之恩，非宰牛不足以报！”</p>

牛是何物？农业社会中，牛是最宝贵的生产资料。《礼记》中便载言，“诸侯无故不杀牛”。汉承秦法，明文规定，“杀伤马牛，与盗同法”，即所谓之“王法禁杀牛，犯禁杀之者诛”，严重者处死。就不说杀牛是律法所禁，刘让往后的日子不过了？为了感谢曹幹等，牛都要宰？</p>

曹幹心念转动，却不推辞，笑道：“实不相瞒，张公，月前攻业亭时，吃过一次牛肉，是真的美味啊！等会儿牛宰了后，牛肉我可得多吃两块，煎饼泡进牛汤，美美地喝上几碗！”</p>

两个年轻人顺着里中的主干道，从闾门那厢过来，到了张曼边上，下揖行礼。一人说道：“张师，贼尸埋好了。贼中伤者能治的，也都赐了符水喝下了。俘虏怎么处置？”</p>

这两个年轻人是张曼的弟子。</p>

说话的这人三十出头年纪，个头不高，六尺余长，肤色白皙，很少见的没有蓄须，下巴上光秃秃的，只唇上有两撇短胡子。时人以须发浓密为美，少见有不蓄须者，见惯了成年男子蓄须，乍见着这么个不蓄须的，曹幹多瞅了两眼。这人名叫孟勃，感觉到了曹幹的视线，他没有抬头，顺势侧过身子，冲着曹幹、高况也行了一揖，说道：“小人孟勃，拜见两位将军。”</p>

这些天，曹幹除了去过草市一趟，别的时候都在刘让家里，张曼的弟子们，他大多听张曼、刘让说起过，但都没见过。张曼、刘让提到的最多的就是“孟勃”的名字，可以料知，此人是张曼最心爱的弟子。曹幹从来不拿大，回了半礼，笑道：“久闻足下大名，常听张公讲起。”</p>

“贱名竟污清听，小人诚惶诚恐。”</p>

无怪张曼喜欢他，这个孟勃看来是个伶俐人物，会察言观色，说话也好听。</p>

淡淡的漆味和好像是桐油的味道，自孟勃身上传出，飘入曹幹等的鼻中。刘让有说，张曼的这个叫孟勃的弟子心灵手巧，早年跟别人学会了漆工，如今农闲之时，常会兼职做点漆活儿。</p>

张曼问曹幹，说道：“曹君，你看俘虏怎么办？”</p>

曹幹叫李铁近前，令道：“李大兄，你带上两什人，先把俘虏看住，等到天亮，押送回营。”</p>

李铁应诺，即办此事而去。</p>

刘让邀请曹幹，说道：“曹君，底下就只剩打扫战场、清理缴获的事儿了！这些事，就让你和高君的部曲、我里的百姓慢慢地做吧，等啥时候做好了，他们自然会来禀报。咱们要不先回寒舍？……你看那东边，天都快要亮了，累了一夜，先休息会儿，我令人宰牛、布置酒宴！”</p>

“我今天就回营，吃顿刘君你的牛肉可以，酒就不必了。”</p>

刘让讶然，说道：“足下今日就回营？”</p>

“我给君与张公说过的，刘将军只给了我十天的击贼时间，今天已是第九天，我得率部回去了。”</p>

刘让与张曼对视了眼，似有话想说，又不知该说不该的一副样子。</p>

他有话想说，不知该说不该，曹幹也有话要说，这话曹幹忍了几天了，现值临别，无须再忍，却是到了道出的时候，他抚摸短髭，笑道：“张公、刘君，我有几句话想问你俩。”</p>

张曼问道：“曹君，想问我俩什么？”</p>

“咱们走着说着。”曹幹握住高况的手，并肩而行，笑顾与跟上来的张曼、刘让说道，“我想问两位的话就是，张公，你那日所言之谶纬，‘王氏伪也，天命不在’，此话果真么？”</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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