亢父、任城两座县城相距不到百里。</p>
亢父县派出的兵马,其中临时征募的丁壮占了半数,加上随军所带的辎重,行军的速度不快。出城两天,行约五六十里,刚入进任城县境,又行半日,复行十余里。</p>
再往前行不到二十里,就是任城县的县城了。</p>
带队的主将是亢父县宰的主簿,主簿给部曲打么:“加把劲,下午赶一程,争取晚上到任城!到了任城县外,咱请任城县君给咱送些牛、羊、美酒,好好的饱餐一顿,喝上两碗。”</p>
起初刚从县城兵营出来时,这主簿还有点担心,别在行军路上遇到贼,打起来了,也是多亏了曹幹,攻下任家坞堡时,捎带剿灭了“捅破天”部的贼寇,亢父县出援的县兵,一路上没有遇到什么大股的贼踪,至於小股的贼寇自也不敢来犯他们,两天行军皆是无事,兼以再有半天就能抵至任城县城,饶是这主簿的警惕性不低,这时也不免稍微放下了心,略有松懈。</p>
却又才前行三四里,路边的丘陵后头,忽然冒出了一些人头。</p>
这主簿尚未反应过来,那冒出的人头急速增多,从数十个,几乎片刻间,增加到了数百个,继而,骑在马上的这主簿坐的高,望得远,瞧见一面红旗在道路东边的一个丘陵上竖起。紧接着,不知从哪里响起的鼓声传入耳他的中,数百人从路两边的丘陵后涌出,数百人后,又是数百人,合计从丘陵后、周边林中奔出的约有千余人,他们各持兵器,呐喊声顿震动四野!</p>
“贼!”这主簿惊声叫道!</p>
他胯下的坐骑受惊,停下前行,扬蹄嘶鸣。</p>
……</p>
丘陵后、林中冲出来的这千余人,还能是谁的人?当然是曹幹的部曲。</p>
昨晚,曹幹亲率各曲主力出营,疾行一夜,设伏在了此处。</p>
等了一个上午,而於此际,等到了亢父县的兵马!</p>
道西所伏之部,是王敬的部曲;道东所伏之部,是曹幹的本曲;胡仁曲的任务是截后,其所埋伏之处,在亢父县兵适才经过的区域。——刘平、张骜两屯被留在了营中,从张曼守营。</p>
红旗下,站着曹幹。</p>
他披甲佩刀,举目眺望,最先入眼看到的,不是道之西、东的王敬和本曲将士,是胡仁!</p>
胡仁身长八尺五寸,折合后世的计长单位,两米多高,这个头太显眼了,比之敌我的其它将士,真如鹤立鸡群。一眼洒过去,想看不到他都难。他又是冲在他曲部曲的最前头。</p>
但见他提着他的铁矛,飞快前奔,——此根铁矛,如前所述,是他专门为自己打造的,和寻常的矛以木为杆不同,他之此矛的矛杆也是铁质,拿在手里,分量十足,挥舞开来,不像一支铁矛,倒似一根铁棍。他也正是把他这矛当棍子使的!提此铁矛,他个子高,步子大,三步并做两步,几个眨眼间,就冲到了这支亢父县兵的后边近处!</p>
最后边的是是辎重队,推送辎重的民夫发一声喊,四散逃窜。</p>
胡仁也不理会这些民夫,绕过数十辆大车组成的松散车队,直奔再前边的亢父县兵后队。</p>
伏兵起得突然,胡仁杀到的太快,带队主簿的命令还没下到,亢父县兵的将士此时是无不惊慌。后队的队率,勉强组织了十余人,转过身形,组成小阵,试图阻挡胡仁等。</p>
胡仁铁矛甩开,或抽或砸,这十余亢父县卒组成的小阵,就似雪团碰上了滚油,片刻也未能支撑得住,就被胡仁打散。那个队率挺矛,招架住胡仁砸来的铁矛,其所用之矛是木柄,怎能挡得住铁柄?“咔嚓”一声,他所持矛的矛柄被砸成两截!胡仁手中铁矛下砸之势不减,端端正正砸到了他的面门。这队率连一声痛呼都没喊出来,脑门被砸塌陷,当场么绝。</p>
有道是“一力降十会”,这个被胡仁砸死的队率,敢於组织县卒,阻击胡仁,或许在县兵中也是以格斗技艺见称,然在胡仁的身高力沉面前,不是一合之将!</p>
自道东杀出来的曹幹本曲部曲,亦已有人冲到了此处附近,郭赦之屯的大头羊罗忠及其什的那个疤脸海贼是其二。两人见到了这一幕,彼此咋舌,被胡仁的勇力惊骇。</p>
紧从在胡仁近侧的羊宝按住这个被胡仁砸死的亢父县兵队率的脑门,掏出拍髀,把他的人头割了下来。——这个亢父县兵队率的脑门被塌陷了,红的血、白的脑浆糊了他一脸、满头,羊宝的手沾上了不少,羊宝混不以为意,在这个队率的衣服上擦了擦,把其人头绑在了腰间。</p>
胡仁等如虎入羊群,相继冲溃了亢父县兵的辎重车、后队。</p>
辎重队、后队的溃散,势必会影响到中军、前队。</p>
加上道路西边王敬曲、道路东边曹幹本曲两曲上千将士的夹击,这场伏击战很快取得了胜利。</p>
千余亢父县兵,带上押送辎重的民夫,总只逃得了百十人,余下的少数被杀,大多尽被俘虏。</p>
带队的主将,那位亢父主簿亦被丁狗屯的战士抓住。</p>
将这亢父主簿押到曹幹面前,丁狗迫他跪下,大声说道:“此即我家曹郎。你什么成色,也敢来任城,搞什么三县合兵,共来打俺们?不费吹灰之力,你带的兵就被俺们尽歼!”</p>
这主簿面色惨然,伏地不语。</p>
曹幹问了他两句话,他一个字不出声。</p>
便也不和他再多说,曹幹开始下达清扫战场等等的命令。</p>
他令相继过来呈献斩获的胡仁等道:“清点伤亡,打扫战场,检视缴获。将阵亡的部曲和伤员送回营中,把俘虏中队率以上的军吏留下,亦送回咱们营中,暂做扣押。其余俘虏,把他们的军械留下,每人给些钱粮,放之还乡。放还乡前,李大兄,你和他们讲讲咱穷人不打穷人,咱们起事也是为了给全天下的穷人找条活路的政策,并及咱在任城分地分粮的事儿。”</p>
胡仁、王敬、李顺、李铁等俱皆应诺。</p>
曹幹的这几道命令,没有避开这个主簿下达,这个主簿全听见了。</p>
他忍不住了,说道:“把俘虏尽都放还?你还给钱粮?”</p>
曹幹看了他眼,笑道:“怎么?你也想回亢父?现在是不行啊。你要想回去,得再等等看。只有普通的县兵,我部才会现即放还,至於你和你部队率以上的军吏,暂时都得被押我营中。”</p>
这场战斗,只是这次或者可以称之为“任城战役”之此一战的第一仗,接下来还要再去打樊县的县兵,樊县的县兵打完,还要再打任城的县兵,为了集中兵力,曹幹不能分兵押管俘虏,所以,这一场战斗得到的俘虏,他只能放走。</p>
但是放走,也不是所有的俘虏都放走。</p>
普通的县兵兵士、尤其是亢父县临时招募的壮丁,放走就放走了,然像这个主簿,既是主将,又是亢父县的重要县吏,肯定就不能放走;再有就是他说的,县兵中队率以上的军吏不能放走,队率相当於后世的排长,屯长相当於连长,都是部队基层组织的骨干,因此也不能放走。</p>
——如果把队率、屯长等军吏也放走,他们和县兵的败兵回到亢父,稍加组织,就又是一支成建制的部队,这场伏击战岂不很大程度上等於白打?</p>
可若把队率、屯长等扣留,则纵是被放之还走的县兵败兵、丁壮等竟是老老实实的都又回到了县里,也关系不大,一则,即使李铁简单的一番讲说,他们仍还难以理解曹幹的政策,可他们得了曹幹的钱粮,至少是知道了纵然被曹幹部俘虏,他们也不会被杀,下次再与曹幹部打,他们可能就不会拼死作战;二者,没有了足够的基层军官,且县兵的军械也被曹幹留下了,或许军械上也会出现不足,那么亢父县的县宰、县尉便再把他们编伍,战斗力也会很差。</p>
且也不必多说。</p>
此战的伤亡也不大。</p>
伤亡的结果很快报了上来,阵亡的战士不到十人,重伤、轻伤合计一处,三十多人。</p>
缴获也检视完毕,大多是粮秣,连同留下的县兵军械,由随军识字的军吏,先大致登记在册。</p>
然后,便按曹幹之令,将俘虏到的亢父县兵、丁壮、民夫,给以钱粮,先放走了大部分,少部分暂时不放。因尚需要人手,把缴获到的辎重、军械和阵亡及负伤的战士送回营中。先给留下的这少部分俘虏讲了清楚,等把缴获、阵亡和负伤的曹幹部战士送到曹幹营里,就也放他们还乡。最后,一切该处置的事宜皆已处置完毕,即由一队义军战士监督着留下的少部分俘虏,把阵亡和伤亡的曹幹部战士、军械放到车上,推起车子,连带辎重,前去曹幹部营地。</p>
被俘的亢父主簿和甄别出来的亢父县兵中的队率以上军吏,亦被一起押送回营。</p>
这时,日色西沉,已到傍晚。</p>
曹幹再次下令,命令埋锅造饭,令部曲先就地休整。</p>
胡仁、王敬、李顺、李铁等围聚在他的左右。</p>
王敬说道:“校尉,亢父的县兵不经打!咱们预计或许入夜后才能结束战斗,早早的战斗就结束了。敢问校尉,下边是何打算?”</p>
“我意等部曲吃过饭,休息一个时辰,咱们就兵向西北!”</p>
王敬说道:“去打樊县县兵么?”</p>
“对!”</p>
王敬是个谨慎人,略微担忧,说道:“校尉,亢父的县兵虽不经打,好歹也是一场仗,昨晚咱们又连夜行军了一晚上,部曲都相当疲惫了。是不是多休整一下?”</p>
“大兄言之有理,那就休息两个时辰!”</p>
王敬说道:“两个时辰?是不是也少?”</p>
“不能再多了。咱下午伏击亢父县兵时,远近颇有乡民见之。咱们如果休整的时间过长,消息被樊县县兵获知,他们也许就会撤兵退还,咱们再去打,可就打不着了!”</p>
王敬想了想,说道:“校尉说的是!好吧,两个时辰就两个时辰!”</p>
下午这场仗,打得不过瘾,比之打蕃县县兵、比之攻鲁县,激烈程度都不如之,胡仁不像王敬,担忧部曲的体力问题,他急不可耐的想赶紧接着打樊县县兵。</p>
他说道:“校尉,两个时辰太多了!我看啊,还是你刚说的,一个时辰就够了!”</p>
曹幹笑道:“王大兄的担忧不无道理,用兵之道,固当侵略如火,可也不能涸泽而渔。适才我说休整一个时辰,是我心急了点,胡大兄,还是休整两个时辰吧!”</p>
“……啥是涸泽而渔?”</p>
曹幹说道:“涸泽而渔嘛,就是把胡大兄你的体力榨干。胡大兄,适才阵中,我远观大兄勇不可当,所向披靡,唯是若当大兄精疲力尽之际,大兄还能这般勇猛么?”</p>
“要没了力么,自是不能。”</p>
曹幹摸着短髭,笑道:“是以该多让部曲休整下的时候,还是得让部曲充足的休整一下!”</p>
胡仁只好按下急切的心情,从了曹幹之令。</p>
这回打三县敌军,胡仁没少和王敬“抬杠”,这会儿见曹幹采纳了自己的意见,没有听胡仁的建议,王敬不由乃觉,曹幹当真是个“主持公道”的人。他这点情绪感触,亦无须言多。</p>
吃过饭,休整了两个时辰。</p>
夜色早至,已将二更时分。</p>
这两个时辰的空当中,曹幹又往北边樊县县兵来的方向遣了斥候。</p>
斥候尚未还回,但樊县县兵现在大概所在的位置,曹幹等已是知道,便一声令下,各曲战士从休整状态,没用多长时间,转入到了行军状态,於夜色下,向西北方向前进。</p>
……</p>
迎击樊县县兵,需要先绕过任城县的县城。</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