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陵县中，北城墙，城楼上。</p>
立着78人。</p>
站在最前边的是个4十多岁的中年男子，中人身高，普通相貌，穿着灰色的布袍，没有戴冠，头裹黑帻，腰围革带，佩着1柄剑，他这会儿手正放在扶栏上，可以看到，手很粗糙，布满了皱纹，尽管手心朝下，看不见，但也可以猜出，手掌上必是布满老茧，显是常干体力活。</p>
此人正是湖陵县的县令番侃。</p>
他微微眯着眼，细细地观望城外远处。</p>
蓝天下，绿野间，1支打着红旗的贼兵，由西而来。这支贼兵的人数当有1两千，在官道上拉出了颇长的队5，人、马、辎重车，踩、碾得尘烟滚滚。在这支贼兵行进的前方，路边停站着数十人骑。没多久，这支贼兵的前队就与这数十人骑相遇。很快，在这数十人骑的引领下，这支贼兵下了官道，转向城北靠东位置的刘昱部贼的大营行去。</p>
1人在他旁边说道：“番公，看来潘章兵败的消息竟是不假。这支贼兵应该就是曹贼所部了。他们击溃了潘章带来救援我城的昌邑援兵，现来与刘贼会合了。”</p>
说话这人比番侃年轻，3十来岁的年纪，体貌魁壮，是个络腮胡，虬髯满面，亦是布衣革带，不过配的不是宝剑，是环首刀，这人名叫殷敢，乃是湖陵县的县尉。</p>
番侃仔细地观察远来初到的这支贼兵，没有接殷敢的话。</p>
殷敢忖思了会儿，又说道：“番公，前日咱们大胜刘贼，正要趁势，1鼓作气，再出兵进战，将其彻底击溃，却潘章这般不争气，败给了曹贼，被曹贼部转来与刘贼会合。刘贼前日败后，其部贼众犹有3千余众，察此曹贼所部，得有两千贼兵，他两下合兵，贼众已达5千余，反是比刘贼败给咱前，兵马更多了！……这下边的仗，怎么打才好？番公可有对策？”</p>
——前日刘昱中计兵败的那1仗，城中虽是大胜，可实际上的斩获并没有近千之多。在此1仗中，损失最大的是进到城里的刘英部，共损失了34百的部曲，其余的各片战场上，孙卢、任躬两部算是小胜，薛度、李奇两部在接应刘英部时，损失了1些部曲，但不很多，总计算到1起，刘昱部拢共约有45百的部曲折损。是以，刘昱部的兵马现尚有3千余人。</p>
番侃观望多时，直到看着这支从西边来的贼兵的前队进了刘昱部的大营，这才收回视线，沉吟稍顷，说道：“你说的不错，得了曹贼部的合兵，刘贼的兵马现反更多，贼众我寡，只守御是不行的，我意趁咱前日大胜1场，士气正旺和曹贼部初至的机会，择选精锐，出城进战！”</p>
此言1处，边上的诸吏大多吃惊。</p>
1个吏员说道：“县君，咱们前日固是大胜了1场，可曹贼昨日也胜了1场啊！咱们守卒士气正旺，曹贼部的贼兵士气也是正旺啊！且久闻之，曹贼是刘贼部中最为凶悍的1员贼将，今其部到至，料刘贼部兵前日虽败，士气今必复振。我守卒少，贸然出战，胜则罢了，1旦落败，我城危矣！我城中粮足，下吏意见，何不坚守？候贼气衰，再做出击！”</p>
番侃问殷敢，说道：“你的意见呢？”</p>
只从政治地位上来说，县尉虽略低於县令长，但此职和县令长1样，也是朝廷“命卿”，并不是县令长的直属属吏，——这1点，从县尉往往单独有其自己的治所就可看出，换言之，殷敢和番侃不算是上下级的关系，但是1则殷敢年纪比番侃小很多，再则，也是最重要的，番侃其人，爱民仁义，智谋兼备，殷敢对他是非常的服气，故而在番侃面前，殷敢甚是恭敬。</p>
他回答说道：“番公说怎么办就怎么办，我唯番公之令是从！”</p>
“那就择选精锐，出城进击吧！”</p>
适才进言相劝的那个吏员再次进劝，说道：“番公，……”</p>
番侃摆了摆手，示意他不要再说，说道：“你方才‘曹部贼士气也是正旺’与‘刘贼部兵士气今必复振’这两句话，说的很对。亦正因此，咱们才更需要主动出城进击！不错，咱们粮秣充足，足可久守，但你考虑过士气、民心的问题没有啊？潘章带来援助我城的昌邑援兵，现被曹贼击溃，短日内，昌邑定是难以再遣援兵来救我城，外无援兵，孤城焉可久守？此其1也。曹贼部兵挟击溃潘章部的大胜来到，耀武扬威，我军心、民心不免惶恐，此其2也。值此时也，唯有再胜1场，方可安稳住城内的军心和士民之心！非我欲战，是不得不战也。”</p>
诸吏都被番侃说服，俱皆表态，赞成他出战的这个决定，进劝的那个吏员也不复再劝。</p>
殷敢说道：“番公所言甚是！”问道，“番公，何时出战？”</p>
番侃说道：“曹部贼刚到，正在进营，咱们现在出战，可出其不意。”</p>
殷敢挺胸请战：“番公，那就让我点兵出城，再胜上1场！”</p>
“前日1战，我守卒亦有折损，连带壮勇，现城中可用之守卒不到千人，我不能给你太多兵马。3百步骑，可够？”</p>
殷敢说道：“何须3百？2百足矣！”</p>
“还是3百吧。自出任城，旬月间，曹贼先陷高平，继而两败潘章，着实凶悍，不可大意。”</p>
殷敢应诺，便传下军令，点聚兵马。</p>
未久，3百精兵召至，殷敢和番侃等齐下城楼，来至兵马列队之地，——是城墙内侧的1片空地上，殷敢披甲上马，驰巡队前，高声说道：“前日咱大胜1场，刘贼损失惨重，却不吃教训，不思逃走，居然把曹贼又给召来！那咱就再去胜他1场，砍些人头回来，请番公赏赐！”</p>
他巡视了1遭，回来向番侃请令：“番公，我这就出城去罢！”</p>
番侃说道：“且慢。”他步至这3百精卒近前，顾视众卒，提高了嗓门，愤慨地说道，“刘贼到了咱县以后，其部贼众的做为，君等在城上看得1清2楚！远近4乡，无不受其部贼众侵害！前日攻我城时，其部贼乃至裹挟我乡中百姓，迫之前驱。君等的父母、妻子多在城中，君等今日出战，不仅是为守城，更是为保护你们的父母妻子及城中父老不受贼害！勠力！”</p>
——在刘昱部到达湖陵县前，番侃就已把县兵和征募的壮丁中凡父母、妻子在县外乡中者的父母、妻子，尽可能地都接到了城内。因而，现在城内的这些守卒的家眷，基本上都在城中。</p>
刘昱部到了湖陵城外，在等待城中内应回应期间的那两3天中，没怎么攻城，大多数的时间，孙卢、刘英等部都在4乡掳掠，城中的守卒们在城头上，确然是眺看得清清楚楚。</p>
番侃爱惜百姓，执政公道清明，纵是本县的强豪、右姓，只要鱼肉百姓、违反法纪，他亦从来都是严加惩处，不留人情，在县内素有德望，很得民心，刘昱部的贼兵又的确烧杀掳掠，“无恶不作”，这3百守卒中的精兵，既是感服番侃，也是为护家属，举矛齐呼：“勠力！”</p>
番侃命令殷敢：“出城吧！我亲自城头，为你和诸君击鼓！”</p>
殷敢应诺，提矛在手，对这3百精卒下令说道：“随我出城！”</p>
他拨马先行，3百精卒随从其后，奔至北城门，打开城门，出了城去！</p>
番侃重回城上，果是亲持鼓槌，为殷敢等击鼓助威。</p>
殷敢率3百精卒出了城门，吊桥放下，渡过护城河，径直杀向刘昱军营。为接曹幹部的到来，刘昱今天没有攻城，只在其营外两翼布置了两部兵马戒备。1部兵马是魏元部，1部兵马是杨方部。忽然见城中有守卒杀出，魏元、杨方赶忙1边调兵迎战，1边派人急报刘昱。</p>
……</p>
从官道上下来，正在往刘昱营来的曹幹，也看到了从城中杀出的这支守卒。</p>
他勒马暂驻，举目观望。</p>
从行其侧的张朗大为惊讶，说道：“啊哟，这湖陵县宰还真是个胆大包天的！居然敢於此时，派兵出城来斗？”问曹幹，说道，“郎君，要不要遣上1部兵马迎击？”</p>
刘昱没出来接曹幹，出来接曹幹的是刘小虎和陈直。</p>
陈直引导着曹幹部的前队，已经进了营，这会儿只有刘小虎还陪着曹幹。</p>
城内敢在此时出兵，也出乎了刘小虎的意料，不过在曹幹和他中军帐下1众的军吏面前，刘小虎没有流露出异状，她微笑说道：“观这支出城守卒，至多32百人，区区32百人，何用你派兵迎击？魏元、杨方两部，足可抵之。阿幹，你且观战便是。”</p>
曹幹笑道：“倒也是。守卒倾城而出，亦非大家对手！大家玉趾前，我怎敢班门弄斧？”不好笑的玩笑开罢，他满脸敬意，喟叹说道，“大家，前日1战，我虽然未在此处，可只闻向我的报讯那个军吏所说，说实话，大家，我就已是心动神驰。大家的镇定、智勇，男儿不及！”</p>
俗语云，“男人头，女人脚，光能看，不能摸”，女子的脚，自古以来都属於是“私密”的部位，莫说被不相干的男子看到、触碰，就是拿来开玩笑，也不适当，“大家玉趾前”云云，或是曹幹的无心之语，然听入刘小虎耳中，打前天那1场恶仗的时候，刘小虎神色未有稍变，此际却不禁面色微微1红，她嗔怪地横了曹幹1眼，有心责备他不该於众人前如此孟浪，张朗、邓充等都在旁边，责备之话又不好意思说出，末了，只能装作没听见罢了。</p>
她轻轻的咳嗽了声，把羞意掩住，落落大方地说道：“前日1战，实是意外。任谁也想不到，投附我阿弟的那两个内应，竟然会行事不秘，风声泄露，从而导致前日攻城，功败垂成。不过也不打紧，前日之战，虽没能将湖陵县城打下，却亦小有斩获。战后，我亲从俘虏口中，问出了1些湖陵城内的虚实，这也算是别有收获吧。湖陵城内的虚实，咱现已略知，阿幹，你又击溃了潘章部的援兵，於今咱们两部兵马已然会师合兵，再攻湖陵，必可取之矣！”</p>
曹幹点头称是，摸着短髭，遥望出城来的那支守卒，说道：“大家，敢领着32百守卒出城，这带队的军将，1定是个勇将，如果能把之擒获，对咱克城，想来亦当会大有帮助。”</p>
刘小虎已经辨别出了那带队军将是谁，说道：“前日守卒出城战是，也是这个军将带的头，我从俘虏口中得知，此将名叫殷敢，系是湖陵县尉。”</p>
“县尉？大家，何不立请刘将军，即遣精锐出营，以务将此人擒获？”</p>
不用刘小虎再去提醒刘昱，刘昱增援魏元、杨方的兵马已然出营。</p>
从高空往下，此刻可见，偌大的1座刘昱兵营，这个时候，曹幹部的兵马正从其营的北门络绎而进，又1支兵马，打着黑旗，则刚开始从其营的南门列队而出。</p>
从营南门出来的这支兵马，是孙卢所部。</p>
……</p>
孙卢率部出了营地，进至魏元、杨方两部近处时，魏元、杨方两部已与殷敢部交上了战。</p>
城头上战鼓声声，南边护城河与北边刘昱军营间的野地上，交战的两方喊杀震耳。</p>
城内与城外营、小台城之间的联系，主要是通过鼓声与旗语，殷敢率部出城之前，番侃已向城外营与小台城的守军下过了命令，命令这两部守军视情况出援。前日1战，刘昱部这边对这两部守军是以击退为目的，击退了他们以后，没有穷追猛打，故而这两部守军的损失都不大，现仍尚是各有12百、23百的兵马。此时此刻，两部守军各出了百余人来为殷敢助势。</p>
魏元迎战的较快，杨方迎战的较晚。殷敢抓住了他两部迎战有先有后的这个时间差，驰马挥矛，引率随他出城的这3百精卒，先来斗魏元所部。</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