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章问道：“仲信，此话何意？”</p>
“潘公，今日中午，咱们还营以后，我与你说，曹贼部这两天的表现委实古怪。1则，他们收兵的早，2者，攻城的贼兵也少於此前。於今看来，他部的贼兵主力有可能已潜至巨野！”</p>
潘章吸了口凉气，说道：“其部主力已潜至巨野？咱们的营寨虽在城西，距曹贼营略远，然其营中若有贼兵调动，你我焉会不知？他、他竟能在你我眼皮子底下将其主力调去巨野？”</p>
“潘公，这几天晚上，咱们都是紧闭营门，并无兵马在外，曹贼趁夜调其主力出营，潜往巨野，并非不能啊！”说到这里，楚良蓦然想起1事，拍下了大腿，说道，“是了！潘公，你还记得你我刚率部到爰戚城外时，咱俩都疑惑，曹贼为何选在城北筑营此事么？”</p>
“当然记得。”</p>
楚良说道：“现在看之，必是在曹贼选择城北筑营的时候，他就已定下此计矣！”</p>
“何计？”</p>
楚良说道：“这还用说么？潘公，自便是候巨野援兵到后，他佯装继续攻打爰戚，把咱们两部援兵钓在此处，然后他趁巨野空虚，遣派主力往攻巨野！”</p>
潘章大吃1惊，说道：“按你所说，曹贼还真是把他的主力调去巨野，攻打巨野了？”</p>
巨野援兵的主将着急地插口说道：“潘公，我县已急报求援，这还能有假？”请求潘章，“我县县兵多半被我带来了援救爰戚，而下我县守卒连带壮勇，仅有数百，曹贼当真狡诈，却趁此机，调主力往攻我县！我县兵少，不足守御，势已危矣！潘公，请速遣兵，与我回援我县！”</p>
潘章犹豫不决，问楚良，说道：“仲信，你何意也？”</p>
楚良猜归猜曹幹的主力可能已在巨野，说到派兵援救巨野，他却与潘章无异，亦是迟疑，他犹移了稍顷，说道：“潘公，曹贼奸诈，不能排除他或有可能已在半道设伏。”</p>
1句话，让潘章想起了湖陵西的那1场败仗。</p>
那场仗他是怎么败的？不就是中了曹幹的诱他之计，结果半道中伏，由是大败？</p>
想了许久，潘章艰难地做出了决定，与巨野援兵的主将说道：“府君给我的命令是援救爰戚。现下曹贼仍在围攻爰戚，爰戚之围尚未解，我不能分兵给你，与你回援巨野啊！”</p>
巨野援兵的主将愕然，掏了掏耳朵，说道：“潘公，你说什么？”</p>
潘章心中有愧，可曹幹的狡诈，他着实是领教得太多了，不论曹幹是不是真的已把主力调去攻打巨野，亦不论由此通往巨野的路上会不会有曹幹的伏兵，巨野援兵主将请他分兵，随他1同，回援巨野的请求，为了自己不再中曹幹的计，不再吃败仗，他都不能答应！</p>
他再次地说道：“爰戚之围未解，我无法分兵与你。”</p>
巨野援兵的主将大怒，说道：“曹贼的主力已至我县，爰戚还有什么围困可言？潘公，你！”</p>
“曹贼主力到底是否已至巨野，现在咱们都还只是猜测，不能确定。若是我因此就贸然分兵，分出部分兵马给你，万1曹贼的主力实则还在爰戚，爰戚怎么办？岂不失陷了么？再则，曹贼奸诈，即便是他的主力此时确然是已至巨野，依我料之，爰戚通往巨野的路上，他也1定会已经设伏！则稍有不慎，回援巨野的兵马就有覆灭之险！……我无论如何都是不能分兵给你的！并且我建议你，最好也不要贸然的就急於回援，最好是再观望观望，打探清楚了再说！”</p>
巨野援兵的主将日前和潘章达成了“切勿浪战”的共识是1回事，於今巨野告急，他必须回援是另1回事，见潘章语气虽然委婉，态度却很坚决，已是摆明了不会分兵给他，与他同还巨野回援，这主将怒不可遏，说道：“潘公，府君给你的命令的确是援救爰戚，爰戚，是咱山阳的县，我巨野，就不是山阳的县么？我巨野如是有失，我就不信府君不会严惩於你！”</p>
“府君如果因是严惩於我，我唯有领罪。”</p>
巨野援兵的主将原地楞了片刻，1甩袖子，转身就要离帐。</p>
楚良追上，问他说道：“足下何去？”</p>
“他娘的！你们不救我县，老子自己回援！”</p>
巨野援兵的主将是巨野县寺的兵曹掾，巨野、爰戚接壤，楚良与他相熟，劝他说道：“潘公所虑，不无道理。我方才所言也只是猜测，曹贼奸诈，攻巨野的贼兵，确不见得就真的是他部贼兵的主力，而且此往巨野的路上，他必定也已是设伏！足下何不暂听潘公之意？且先再观望观望，打探清楚了再说？曹贼主力若果已在巨野，我帮你再向潘公请求分兵往援。”</p>
“你莫说了！你县有危，老子1接到府君的檄令，马不停蹄，着急忙慌的便赶来救援你县，现下我县有危，好你个楚良，却听潘公的，不肯救援我县！我算是知你啥样人了！怯懦之辈！”</p>
骂完楚良，巨野援兵的这主将带着随从，大步出了潘章住帐，自出营外，骑上马，还回本营。回入营中，他当即下令，召聚部曲集合，朝食也没吃，等到天亮，便自引部出营，还援巨野。</p>
潘章闻报，嗟叹不已。</p>
楚良被骂的难受，与潘章说道：“潘公，要不我带些部曲，与他同去救援巨野？”</p>
“曹贼的奸诈，他不知，你还不知么？我断定此去巨野的路上，必有曹贼伏兵！仲信，好言难劝该死的鬼，他不听我劝，由他去吧！我却不能眼睁睁看着你送死啊！”</p>
做人难啊，1边是被骂得难受，深觉对不住巨野援兵的主将，1边是潘章所言甚是，且则爰戚才是楚良的家乡，爰戚之围到现在未解，他再难受，终亦是不能抛下爰戚，冒险去救巨野。</p>
楚良带兵同去救援巨野的念头，遂就此作罢。</p>
但是，出现在巨野城下的，到底是不是曹幹部的主力？</p>
巨野虽然不敢去救，这个疑问，却在潘章、楚良的心中徘徊不散。</p>
这1天，曹幹部又是天亮后就开始了攻城。</p>
潘章、楚良登上营中望楼，细细眺望，见攻城的曹幹部贼和前两天1样，仍是千人，又远眺城北的曹幹部营，离得太远，3座营都看不清，其3座营内现尚各有多少贼众，却是1点都看不到。直到午前，曹幹部攻城的贼兵撤退，他俩也没弄明白曹幹部的主力是不是还在爰戚。</p>
……</p>
收兵回营之后，曹幹与张曼、张适再作计议。</p>
曹幹的眉头微微蹙起，说道：“今早巨野的援兵离营，回巨野去了，此必是巨野的求援已经送到。却这潘章，还真能沉得住气？他1不分兵回援巨野，2不来攻我阵，居然是1如此前，依然只是观咱们攻爰戚城罢了。……张公、叔方，佯攻巨野此策，竟也是未能得成啊！”</p>
张曼、张适也都感到了棘手。</p>
两人没有前日军议时的从容了。</p>
张曼抚摸着胡须，皱眉说道：“1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这个潘章，真是被郎君打怕了啊！”</p>
张适说道：“张公佯攻巨野此策，亦不得用，这就不好办了。潘章、楚良现如今，跟个乌龟似的，白天把头从营里探出来，咱1撤兵，他俩就把头缩回去。不管咱怎么用计诱之，他俩就是不肯上当。这……，郎君，这场仗不好打了啊。”</p>
张曼说道：“刘将军昨日军报到，言其攻单父的部曲已集结完毕，这两天，他就会亲领之出橐县，往攻单父。他望咱们能再把昌邑的郡兵调出来些，以进1步的减轻他攻打单父的压力。可若是不能把潘章部歼灭，昌邑郡府定然就不可能会再遣援兵。郎君，确实是有点难办了啊。”</p>
曹幹问道：“张公、叔方，已无策矣？”</p>
张适说道：“潘章固守不战，要想把其歼灭，为今之计，怕是只有1个了，便是当其出营列阵之时，强攻其阵。可问题是，如果强攻的话，城内的守卒必会出袭。咱们两面应敌，没有必胜的把握啊！”</p>
张曼说道：“强攻其阵没有必胜的把握，改而把重点放在攻城上的话，咱1攻城，潘章就列阵西北，威胁咱的侧翼，攻城也无把握啊！”</p>
“攻其阵没有把握，攻城也无把握，……”曹幹思之良久，拍案决定，说道，“那就攻其阵！”</p>
张适说道：“强攻其阵？”</p>
“强攻其阵！潘章、楚良要做乌龟，咱就把他俩的乌龟壳打碎！”</p>
张适说道：“可若当咱强攻其阵之际，城内出援？”</p>
“咱们若能将其阵速克，城内守卒便不足虑。”</p>
张适说道：“潘章部众千人之多，且每日列阵，他都是把阵列在城之西北，距离其营都不甚远，我部1攻，他必回撤，1旦被他撤回营中，其营垒颇固，欲图速胜，恐不易也。”</p>
“所以咱得先做些筹备。”</p>
……</p>
这天晚上，潘章、楚良才刚准备睡下，蓦然城北传来鼓角之声。</p>
两人大惊失色，急忙赶上望楼，远眺城北。</p>
夜色下，遥见城北的曹幹部的3座营中火光通明，万籁俱寂，声音传的远，侧耳听之，隐约可闻3座营中皆有人声马嘶。两人猜测，难道是曹幹打算要夜攻爰戚城，抑或夜袭本营？</p>
不敢大意，两人忙传令下去，命部曲集合，以备迎战。</p>
等了1整夜，曹幹部并无攻城、也无夜袭其营。</p>
天亮后，曹幹部照常攻城。潘章、楚良怀着狐疑，亦照常带兵出营列阵。这1日的攻城，曹幹部没有到中午就停，攻势虽不猛烈，松松垮垮的，但是直攻到了入夜才撤。</p>
曹幹部撤回后，潘章部的援兵也撤回了营中。</p>
昨晚1整夜没睡，今天白天在城西北列阵，又撑了1天，潘章部的部曲早就困得不行，有的连饭都没吃，倒头就睡。却不意城北的3座曹幹部营中，又是火光通明，传来了鼓角之声。</p>
潘章、楚良强打起精神，又令部曲集合，以备迎战。</p>
这1整夜，仍是虚惊，曹幹部还是并无攻城、也无夜袭其营。</p>
天光终於亮起，潘章、楚良正想回住帐睡会儿，让部曲也休息会儿，曹幹部的兵马已然出营，将要开始对爰戚的围攻。尽管已经猜出了曹幹这是在搞什么名堂，显是疲兵之计，潘章、楚良没法，也只好放弃了休息的打算，带着部曲出营列阵。</p>
今日曹幹部的攻城，与昨日相同，虽然是在攻城，可并不猛烈。於这天午后，1支兵马押着不少俘虏，从西边巨野县的方向而来，打着曹幹部的旗号，到城北后，径直入了营中。</p>
未久，百余贼兵举着高高的杆子，推搡着百十俘虏，到至城西北的潘章阵前，齐声大呼：“巨野援兵被我军全歼，兵曹掾被我胡军侯阵斩，人头在此！曹郎令：汝等可速降之，降者不杀！”</p>
潘章、楚良等看之，高杆上挂着的可不就是巨野援兵主将，巨野县寺兵曹掾的首级？至若那百十俘虏，都是巨野援兵的部曲。两人大骇。楚良后怕不已，还好听了潘章的话，不然他的脑袋没准儿也被挂在这高杆上了。阵中的上千昌邑援兵亦皆失色，无不震恐。</p>
还在震恐之中，情绪尚未平复下来，潘章、楚良看见，1队队的曹幹部贼兵从城北的3座营中涌出。这些出营的贼兵，没有加入攻城的队5，反而是向潘章、楚良部的阵地行来。</p>
潘章、楚良面面相觑。</p>
两人不约而同地想道：“先疲我兵，再落我士气，贼兵现在要来攻我阵了！”</p>
如果把曹幹前两次歼灭潘章部的战斗，用潘章、楚良的话说，比作是“用诡计”，这1次却是阳谋了。堂堂正正。然而潘章、楚良却是明知其计，束手无策。</p>
其部兵士两天没睡觉了，疲倦可知，巨野援兵的被歼又对他们的士气造成了巨大的冲击，曹幹部的攻势1起，本部下场何如？潘章、楚良已可预料得到。</p>
潘章惊慌令道：“撤！快些撤回营中！”</p>
曹幹哪里会给他撤退的机会？曹幹驰马，亲临前线，号令的旗帜挥动，战鼓催促，行向潘章阵的郭赦之、高况、李顺各曲战士，组成了进攻的阵型，分从两面，向潘章阵发起了猛攻！</p>
城内的守卒试图出援，可曹幹营接连两夜的鼓角齐鸣，不仅疲了潘章部的援兵，也疲了城内的守卒，加上本在攻城的戴兰等曲由攻城变成了列阵阻击，城内守卒冲了两次，没能冲出。</p>
潘章绝望的看着曹幹部的义军战士呐喊着，向他的阵地迅猛攻来。楚良披甲上马，引步骑百余，想要把杀来的曹幹部的义军战士暂时挡住，以给余下主力撤回营中的时间，却是无济於事。曹幹部义军的两面夹击之下，不到1个时辰，潘章阵即被攻破。</p>
上千潘章阵的兵士或降或逃，潘章、楚良走之不及，1被李顺曲擒获，1被高况曲擒获。</p>
两人被绑到曹幹马前。</p>
曹幹俯视两人，笑道：“你2人便是潘章、楚良？”</p>
潘章面如土色，不敢作声。</p>
楚良使劲挣扎，企图起身，叫道：“曹贼！大丈夫光明磊落，你靠诡计取胜，胜何足言？你若有胆，把绳子给我解了，我与你身决生死！”</p>
张适在旁不觉失笑，说道：“用兵之道，焉在身决生死？兵败被擒，犹尚嚣嚣，匹夫勇耳。”</p>
楚良怒视张适，骂道：“酸儒！若将我绳解开，我杀你，如杀1鸡！”</p>
曹幹笑道：“你若不服，我就放你还去，容你整兵再来斗战，何如？”问潘章，“你也不服么？”</p>
潘章没话可说，把脸撇向1边。</p>
曹幹下马，把他两人扶起，亲热地说道：“有道是，‘不打不相识’。潘公、楚君，咱们这已是第3次对阵了吧？咱们何止打过1次，已是打过3次。咱们可算是老熟人了！老熟人相见，何必搞得这般剑拔弩张？2位之能，我久慕之，今得2位，我甚欢喜！若肯降我，必加信用！”</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