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殿一没空管外面是不是已经乱成一团了,他正目不转睛的盯着屏幕上群魔乱舞的画面，高度紧张的指挥员工镇压突破收容的异想体。眼尖的看到苏格兰和波本回来了，来不及多说,塞上武器，穿上装备就派到了战场中心。</p>
中央本部大厅里,伸出了数百只灰白色石膏模特腿的蓝色心形，正有规律的向外发送音波，每一次跃动，附近的小人们就有一批被吸进怪物中央；右上角的培训部休息室里，整个被打了马赛克，浑身上下写满鲜红警告[SORED]的不具名怪物缓缓而行,员工见一个疯一个，提着武器冲上去,看上一眼就“啊啊啊啊”着红眼抱头乱窜，见人就砍；隔壁情报部,散发着尸臭，一路淌着不明恶臭腐败液体，浑身浮满惨白人脸的[微笑的尸山]撒欢狂奔，身后坠着一串小尸山。</p>
伴着圣经吟诵般的三级警报，绝望之情油然而生。</p>
早上收容的[碧蓝新型]和[SORED]数据删除，下午就突破收容。</p>
好在荒殿一身经百战,不然这会心态就要崩了,异想体在公司里造成的破坏,杀死的员工,都让人窒息,不过他能不能继续稳下去,这得取决于他手下的员工到底有多能打。</p>
马不停蹄加入战场的苏格兰和波本,看着仿佛诸神黄昏般的场景，短暂的恍惚了一下。</p>
尤其是公司里还自带配乐（警报音乐），属实是拿捏了氛围。</p>
波本僵硬的仰起头看着脑袋顶上的百足怪，再看惊讶过后，很快进入状态的苏格兰，表情裂开了。</p>
硬着头皮跟着苏格兰，以及一众堪称“敢死队”的员工冲上去，波本忍不住问：“苏格兰，你每天干的都是这么危险的工作吗？”</p>
波本主要负责对外工作，很少参与公司内的工作，他肯定知道脑叶公司里有什么，连这些怪物是怎么被制造出来的都多少有点数，然而这么直观的面对这些名为“异想体”的怪物，这还是头一回。</p>
苏格兰冲在最前面，认真的听着指令，抽空回答：“差不多吧。不过现在这么严峻的情况，我也是第一次见。”</p>
A级异想体带来的压力，远超想象。</p>
光是站在它的面前，就会生出对人类渺小的悲哀和绝望。一定不只他一个光是站在这里，面对这些生物都需要拿出全部的勇气，却仍会不由自主的冒出“会死”“不可能赢”的念头。</p>
一方面绝望着，没有尽头的与杀不死的如同魔神般的怪物战斗着，一方面却没有因为绝望而崩溃，精神出奇的稳定，仿佛割裂了灵魂和肉·体一般。</p>
每当这时候，苏格兰就越发理解那个人为什么会死死的坚守在这里，会想起青年稀松平常的对他说“我与公司共存亡”时的表情。</p>
他现在的心情也是一样的。这里的每个人都是差不多的想法。</p>
他们没有办法杀死那些怪物，只能以血肉筑成堡垒，让灾难与恐怖止步于脑叶公司的大门之内。</p>
他们必须死守这里，一步都不能退。也无处可退，他们的身后就是数十亿的人类，身处在这里的他们就是维系外面世界和平生活的最后一道防线。</p>
大脑变得迟钝，四肢变得麻木，耳畔仅余无法辨别的混乱呓语与绝望的悲鸣，来不及细细分辨深入骨髓的疲惫来自何方，或是感受撕裂的伤口，就要从地面爬起来，再一次挥舞武器。</p>
一次次超越人体极限，失去呼吸后尸体也要抓着武器扣响扳机。</p>
经历了长达72小时的苦战之后，身边的同伴嗓音撕裂的呐喊着把手中的武器插进怪物的身体，给这一次的战斗划上了尾声。</p>
回过神来，身边已经躺满了同伴的尸体。</p>
有文职，也有一级员工。</p>
有玩家，也有来自这个世界的原住民。</p>
胜利过后也不会有人得到解脱，只有平复喘息后，拖着疲惫的身体，为一张张熟悉的面孔收敛破碎的尸体，刷干被鲜血浸透的地面，让一切恢复原状，然后等待下一次的战斗。</p>
也许是明天，也许就是几个小时后。</p>
苏格兰的右手在刚才的战斗中折断了，这会只能用不太方便的左手，在一地的碎肉里挑拣出像是来自同一具身体的，归拢到一起，再帮另外的同事收进袋子里。</p>
直到收拾得差不多了，苏格兰回头喊了声：“波本，已经结束了。”</p>
安室透这才从机械的动作中醒过来，眼睛聚焦在自己沾满血的手掌上，沙哑的应了声：“嗯。”</p>
战斗的残酷，远不及身边每一秒都有人沉默着倒下，来得痛苦。</p>
苏格兰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背作为安慰：“已经可以休息了，我去见引路人，你要一起吗？”</p>
见好友状态不好，他语气轻松的调侃：“如果觉得难受，不如试着把这一切都怪在引路人头上怎么样？试着怨恨他如何？”</p>
波本：“？”</p>
“别闹了，这根本不是你会说的话。”</p>
这又不是那个人的错，为什么要怨他？</p>
苏格兰没有注意到，自觉已经习惯的自己，其实和波本露出了相似的神情，没有多少生气。这会不知想到了什么，眼睛微弯，展开笑意，绷紧的神情舒缓：“这可不是我说的，是那家伙的自己的原话。”</p>
波本露出诧异的神情。</p>
苏格兰指了指某个方向，模仿着某人的口气说：“‘与其自己努力变得坚强，不如把一切不幸归在别人头上，怨恨别人来得轻松得多’，他自己这么说的。”</p>
在这场看不到终点的战斗之中，没有人能保证自己不会在某一刻产生退却，后悔，质疑为什么世界上这么多人，抗下一切的却是自己，甚至无人知晓自己所做的牺牲。</p>
一旦冒出这种想法，对于正义远高于平均水平的脑叶公司员工来说，就会变成对自我萌生出“卑劣胆怯”想法的谴责。一方面做不到袖手旁观，一方面却又没有所谓牺牲的觉悟，自我认知，与现实之间的割裂，使人陷入折磨之中。</p>
如果让这件事，从自发的牺牲这一过于高尚的层面，跌落至被漠视生命的强权逼迫去做肉盾，那就不需要强迫自己变得强大，变得无畏。只要把所有的痛苦，全化为对压迫者的怨恨就好了，因为他们不是英雄，不需要伟大，只是可怜的受害者，他们可以抱怨，也可以害怕。</p>
“‘而我恰巧足够强大，能负担起你们所有人的怨恨’。”苏格兰握成拳，抵在嘴边，咳了咳嗓子，压下笑声，“他很认真的强调让我不用有心理负担，实在受不了感觉要崩溃了的时候，直接咒骂他也可以，只要我干的活不打折扣，脑子能保持清醒，他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p>
波本听了他的话，安静了许久，才复杂的说：“怎么...有这种人啊？”</p>
“是啊，怎么有这种人呢，”苏格兰的声音低低的，“只要他还在，我们就不用想这里失守会怎样，身后还有多少人需要守护，不去想那些事，要轻松得多。”</p>
事实就是，接受主管这一说法的人，确实变得更稳定了。他的提议有现实意义，无论对公司，还是对员工来说都是个很好的选择。</p>
他总是有办法解决公司里的问题。</p>
这显然不是一朝一夕就能磨练出来的。</p>
波本甩了甩手腕，眼中重新有了神采：“你在小瞧我？就算不靠这些，我也不会崩溃的。”</p>
“我们在这里的时间才几年，他才是已经守着这些怪物度过了无数岁月的人，无论从哪个立场，谁都没有资格怨恨他。”</p>
苏格兰眨了眨眼睛，感觉主管要是听到了，应该会给零加一堆好感，因为当时，听了对方那些话之后，他也说了一样的话。</p>
那时候那个年轻的男子就是那么盯着他看了很久，然后通知他，他现在在所有员工里，第一重要了。</p>
简单的交谈过后，两人都轻松了不少，苏格兰要去见荒殿一汇报下大阪的情况，波本也跟着一块去了。</p>
不知怎么，现在很想马上见到那个人。</p>
可惜荒殿一不在办公室。</p>
镇压完3个A级之后，总算能消停一会了。荒殿一喝了口水，就起身去了休息室。</p>
有位客人，已经等了他有一会了。</p>
推开门，走进休息室，荒殿一开门见山的说：“我需要你帮个忙，你会帮我吗？耶索德。”</p>
抱着手臂在沙发上闭目养神的紫发男人睁开眼：“我记得我们不熟。”</p>
荒殿一：“不熟才好办事。而且严格来说，你虽然对我完全不熟，但我对你，或者说平行世界的你足够了解。我觉得我们能合作得很好。”</p>
他有考虑过相对来说更熟悉的海塞德，但他直觉海塞德可能会给他捣乱，就放弃了。</p>
其实最好的协助人选是本杰明，本杰明的专业知识更为扎实，但荒殿一又觉得，对着他这张和艾因一模一样的脸，本杰明可能会下不去手。</p>
耶索德：“你先说说要干什么。”</p>
荒殿一：“我以自己作为样本，研究出了一种物质，我希望增加我身体里这种物质的浓度。”</p>
这种物质，正是驱动时钟的核心能源。蕴含在他血液之中的——某种力量。</p>
他把自己近段时间的研究成果写成的报告，大方的推到耶索德面前。</p>
耶索德拿起来翻了翻，起初还不以为意，渐渐的面色越来越严肃，他放下报告：“你准备怎么提高‘浓度’？”</p>
荒殿一手撑着下巴兴致勃勃的说：“一般的血液透析，是用专业的仪器把人体内的血液抽出来，过滤掉血液内的有害物质之后，再让血液流回体内，我想试一试反向应用。”</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