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不丁一下闲下来,荒殿一也想不到自己能干什么。</p>
平时要是有空也就是打打游戏什么的，不过现在这点时间要是用来打游戏，好像有些浪费。</p>
别看他跟安吉拉说的那么好听,这会远远看到艾因往这个方向走过来，他还是下意识的绕着艾因悄悄溜走了。</p>
咳，他也不是想藏着掖着，有些话说是该说的,就是他得做点心理准备。</p>
艾因和他的部长员工们估计会坐在一起把他骂得狗血淋头。</p>
“唉,挨骂也只能受着了。”</p>
换做是以前他肯定不会这么老实的认骂，只会理直气壮的反驳回去,然后把对方气个半死。现在也会因为在意变得底气没那么足了。</p>
他们陪伴在他身边太长时间了。荒殿一一直觉得自己只要有游戏就足够填满他的人生了，他对人不太热络，但也不是抵触抗拒别人接近的类型,他只是对见惯了身边来来往往的人，看得比较开而已,对脑叶的人们十年如一日的陪伴怎么说都不可能永远无动于衷。</p>
挨骂归挨骂，让他更改决定，要他放弃是绝对不可能。</p>
......</p>
距离转化成功还有20小时。</p>
荒殿一随便找了家街边的甜品店坐着,店里已经没有人了,他只能自己从冷饮柜里拿了罐可乐，找了个勉强还算是完好的椅子坐一坐。</p>
电视里正在播放一些国家的发言。</p>
他们对全世界的幸存者公开了真相,并承诺会尽全力想办法解决这个问题，和大家一起渡过难关。</p>
想到从公司出来前，看到的来自FBI的探员，荒殿一觉得他已经知道他们打算怎么解决这个问题了，估计世界之翼在他们眼里已经成了不可或缺的专业机构，如果不是他马上就要卸任了,他肯定会很高兴这下公司以后再也不用花心思隐藏，可以坦坦荡荡的出现也没关系了。</p>
对面的椅子被拉开，罗兰十分自然的坐在他对面，“有啤酒吗？给我来一罐。”</p>
“你怎么跑这来了？”荒殿一指了指头顶的招牌，“这是甜品店，不是酒馆。现在只剩可乐了。”</p>
罗兰自己颠颠跑到冷饮柜拿了罐可乐，两人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疲惫到极点的放空。</p>
一时间就这么沉默下来。</p>
直到可乐喝完了，荒殿一把易拉罐丢进破破烂烂的垃圾桶里要走，罗兰才一副不知道怎么开口是好的样子说：“那个，你......”</p>
“嗯？”</p>
他似乎想说什么，临到嘴边却咽了回去，换成了别的。</p>
“真奇怪啊，你不是有很多平行世界的同位体吗？连我们的平行世界都有你，只有我这里的世界没有你的存在，我们这个世界的你的同位体，他是跑哪去了啊。”</p>
荒殿一听他说他们满世界找一个叫荒殿一的人，结果哪也没找到，都给他听乐了。</p>
尽管他今天才听说这件事，但稍微思考一下就知道为什么了。</p>
“我和脑叶世界的因果，在于我当初在光之种发射时冲进去把艾因踹了出去。之后的一切牵连都从那个时间节点发开始的，也就是说，我一定要在那一刻‘目睹光之种发射的现场’，并且选择‘冲进光之种’才行。”</p>
“既然是平行世界，任何一个微小的改变都会导致结果大不相同，如果我压根就没在那一刻出现在那里，或是平行世界的我对光之种不感兴趣，那么我们之间的连接点自然就断掉了。”</p>
某种角度来看，他和脑叶世界的关系也是挺独特的。</p>
他挑了挑眉，觉得有些好笑道：“说不定你们那个世界的我，还蹲在原本的世界里打游戏呢。”</p>
罗兰趴倒在桌子上：“啊啊——竟然是这样！！”</p>
“还有别的要说吗？”没有他就走了。</p>
“嗯......其实，我有一个太太。不过她死了。”他突兀的开口，脸上带着几分尴尬的神色。</p>
“也不是什么特别的故事，就是她在怀孕的时候，后巷出现了扭曲钢琴家，我刚好不在，她接到协会的委托去讨伐钢琴家，然后就死了。我就想如果没有钢琴家的话就好了，其实我一开始也接受了她的死亡，但是......你那个世界的我和她都还好好活着，所以就......”</p>
“......”</p>
罗兰顶着那压力极大的注视，硬着头皮开口：“喂，你别不说话啊，也说点什么吧。”</p>
荒殿一斟酌了下，说：“你是在向我解释，你跟他们一起来算计我的原因？”</p>
“唉，算是吧，”罗兰抓了抓这些年本就所剩不多的头发，“阿尔加利亚是我妻子的哥哥，他本来还挺正常的......好吧，本来也不太正常，不过安吉丽卡死了之后，他亲眼见证了钢琴师杀死了自己妹妹，整个人就更脑残了，他觉得只要你愿意，就能改变这个糟透了的现实，让她回到我们身边......”</p>
这话在当事人面前说简直就是在公开处刑。</p>
“安吉拉那边也不需要我多说，你就知道了吧，图书馆的司书们，就是你部长们，他们也各自有无论如何都想改变的过去，起码zach应该很想在当初救下卡门。”</p>
那个紫色收尾人是为了她的儿子。她自己就有着能穿梭时空这种逆天的能力，结果无论穿梭多少次时间她都改变不了她儿子的死亡，可想而知，改变过去，让那些离他们而去的所爱之人，再一次回到身边是件多么希望渺茫的事。</p>
如果说有谁能做到这件事，那就只有荒殿一有这个可能了。</p>
“不过我现在已经放弃了，”他自暴自弃的叹气，“不认识就算了，都是认识的人了，实在没法继续逼迫你去做这种异想天开的事。”</p>
罗兰下不去手。</p>
相处后就会发现，荒殿一其实是个很不错的人。他完全和脑叶世界的人不一样，大概是异世界人的一种独特之处吧。</p>
现在这个红黑世界的人可能会觉得荒殿一这个脑叶主管很冷酷，但以罗兰这个脑叶世界的人的道德标准来看，和荒殿一相比，即使是脑叶世界标准意义上的好人都已经算是恶人了。</p>
当时在鬼的世界他就想说了。</p>
这个世界上，哪有这种见人就救，谁的期待都无条件回应的人啊！这种老好人简直快要成为灭绝生物了。</p>
荒殿一还不知道自己在罗兰是怎么看他的，他只是沉吟了片刻，说：“阿尔加利亚说的也没错，只要我想，我就能做到。”</p>
“啥？”</p>
荒殿一挥了挥手，“走了，回见。难得的休假，我要去别的地方逛逛。”</p>
罗兰：“现在哪里不都差不多吗，有什么好逛的，你说的是什么意思，不要说一半留一半啊！”</p>
荒殿一：“别吵了，我会记得给你留红包的，给你包个大的，到时候趁着还记这事早点去拿，就这样。”</p>
罗兰：“什么红包？喂！”</p>
当然是给他太太生孩子包的红包了。好歹这次罗兰也没少出力，给他当了几天临时员工，荒殿一这个主管在福利上还是很大方的。</p>
荒殿一：“别跟过来，你话太多了。”</p>
罗兰想追的脚步定在了原地，不敢置信的指着自己：“我话很多吗？”</p>
他思考了一会荒殿一话里的深意，也没想明白他到底是什么意思。</p>
打算先回脑叶公司那边帮忙的时候，有人急匆匆的朝他跑过来。</p>
“你看到荒殿一了吗？”艾因不知为何面色格外凝重。</p>
对于这个一直以来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的传说中的人物，罗兰有些局促。</p>
他虽然没见过对方，但对方的事迹倒是从司书那里听到了不少，总有种背地里打听别人的八卦，结果撞上了正主的微妙感。</p>
罗兰：“他刚从这离开不久，往那边走了，怎么了？”</p>
艾因：“他跟你说什么了吗？”</p>
罗兰：“说了挺多的，不过大多数时候都是我在说，走之前还说会给我留个红包，让我趁着还记得赶紧去拿，什么叫还记得的时候......他到底是什么意思，你知道吗？”</p>
艾因听了，脸色一变，转身径直向着荒殿一离开的方向追去。</p>
罗兰：“他这是明白的意思吧？”</p>
这些人，就不能给他解释一下再走吗！</p>
......</p>
距离转化还剩18小时。</p>
荒殿一路过便利店的时候刚巧看到有鳗鱼饭，想到自己之前给江户川柯南连着订了一个月的鳗鱼饭，出于好奇，就从便利店买了份鳗鱼便当。</p>
他把钱扔在收银台上，晃晃荡荡的走到一条小河边，打开了盒饭。</p>
“唔......还不错？”</p>
“你还真是悠闲啊。”少年清朗的声音从头顶传来。</p>
一转头，发现江户川柯南正趴在上方的栏杆上，低着头看他。</p>
“你怎么在这？”</p>
江户川柯南从边上绕下来：“应该是我问你吧，你怎么跑到医院这边来了？”他上下打量着荒殿一，看起来也是刚结束战斗不久，就这么跑出来了一个人坐在医院附近的河堤上吃便当，“我是陪毛利叔叔和兰姐姐他们来的，刚才刚好在窗户那边看到你坐在这，你也是来看医生的？”</p>
“我只是路过。”</p>
“你那边应该很忙吧。”</p>
“我现在休假。”</p>
“是吗，你不说我还以为你是在琢磨跳河呢。”</p>
荒殿一无语，“能不能想我点好的。”</p>
江户川柯南学着他的样子坐下，仰起头看他：“因为，你看起来像是在跟这个世界道别。”</p>
什么都没说，就散发着一种离别之意了。</p>
荒殿一两口解决了便当，站起来：“小侦探，做人不用那么聪明。”</p>
“你是打算去哪？”</p>
江户川柯南紧张的抓住他的袖子，“发生什么事了吗？他们难道觉得你现在没用了，要处理掉你了？”</p>
荒殿一不久前还因为得知了艾因的死讯而晕倒，甚至还产生了人格分裂，那之后江户川柯南就和赤井秀一他们走到了一起，双方也交换了一下情报。</p>
结果不久后，艾因本人就出现了。</p>
他们不得不怀疑，他又拥他的力量复活了艾因。</p>
“你真的不能再用那种力量了。”他不知道多少次劝他。</p>
这人就不能放下对那些人的执念吗？人怎么能执着到这种程度？</p>
对上小侦探紧张的目光，荒殿一慢慢抽回自己的袖子：“我不会的，放心吧。”</p>
“再见，小侦探。”</p>
......</p>
距离转化还有14小时。</p>
荒殿一就这样百无聊赖的四处闲逛，逛到了半夜。</p>
他正在东京港附近看夜景，一阵凌乱急促的脚步追了上来。</p>
慢慢转回身，看到出现在面前的人，他怔了一下，“艾因？你跑这么急干嘛？”</p>
艾因大口大口喘着气，衬衫都被汗洇湿了，浑身透着热气。</p>
他没说话，稍微缓了缓气，猛地上前一步紧紧抱住荒殿一。</p>
荒殿一被他的动作下了一跳，感受到艾因的颤抖，他才有些不知所措的回抱了他：“出什么事了吗？”</p>
同行的安室透站在不远处，“我们找了你一天了，主管，你去哪了？”</p>
荒殿一：“我就随便到处逛逛，走的时候不是说我去休假了吗？”</p>
安室透：“我们以为你消失了。”</p>
荒殿一视线偏开，心虚的说：“我还能消失到哪去？你们想多了。”</p>
艾因像是终于确认了他的存在，松开了他，抬起头直直望进他眼底，“本杰明都告诉我了。”</p>
本杰明告诉他什么了？</p>
一路跟来的本杰明上前一步：“抱歉，那天你和安吉拉的对话，我都听到了，是我告诉的艾因。”</p>
“等等，你为什么要告诉艾因？”</p>
荒殿一觉得这事有点离谱。</p>
本杰明不应该是站他这边，帮他隐瞒的吗？</p>
不对，他也没想隐瞒，他是要自己找个恰当的时机说啊！</p>
本杰明避开了他的视线。</p>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那日听到的话反复在脑海中出现。他也和安吉拉一样，明明已经要达成目的了，荒殿一也有足够的理由说服他们这个过程中不会有任何人受伤，他感受不到一点开心。只觉得心情沉重到无法呼吸。</p>
人们一直说，当一个人被彻底遗忘时才是真正的死去了。</p>
不管荒殿一是怎么想的，单从他所做的事来看，这个人是为了实现他们的愿望，甘愿彻底将自己从世界上抹杀。一个人要如何才能做到这个地步？</p>
本杰明想象不到。但他面前就站着这样一个人。</p>
让他第一次对自己做的事产生了怀疑。</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