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升瀚缺氧的情况已经相当严重。</p>
周围的视野都变得昏暗发黑，只有正前方还能勉强看清，但他似乎还产生了一些幻觉，看到的东西忽大忽小，连星星也在乱晃。</p>
被空间站弹飞出去后，他完全变成了无头苍蝇，根本找不到抓的东西。</p>
他很想大声吐槽一下：“外星人呢？赶紧出来捞我一下啊！”</p>
但他现在有点喘不过气，也没那个力气喊了。</p>
就在他以为任务失败，就要死掉读档的时候，在他那越来越狭窄的视线中心，却突然出现了一个极其异常的东西：</p>
一座比[天宫空间站]体积可能大上百倍千倍的人工造物！</p>
他脑壳发晕，看到的一切东西都在变模糊，但那座巨大的空间站，哪怕在光线下扭曲变形，也丝毫不影响其惊人的规模和超越时代的造型带给徐升瀚的冲击力！</p>
他下意识瞪大了眼睛，想要确定那是不是幻觉。</p>
但缺氧的症状越来越严重，他越是瞪大眼睛，眼中的空间站就越是模糊。</p>
直到——</p>
砰！</p>
他的后背狠狠撞在一扇太阳能板上，人也在空中翻滚起来。</p>
徐升瀚猛地清醒过来，双手用力扒在太阳能板上，在身体倒飞的同时，将太阳能板扯飞了一块又一块。</p>
好不容易速度降了下来，却又被安全绳猛地从太阳能板上扯下来，再次拽到太空中。</p>
他扭过头，勉强看清是队友庄旭。</p>
他大概是被撞得太惨，整个人在空间站外壁上像颗弹球一样被连续弹飞，速度一点都没降，拽飞徐升瀚后又一头栽进了逃生舱打开的巨大降落伞伞面中。</p>
徐升瀚也紧随其后，一头栽进伞面。</p>
这下连最后的视野也被完全遮蔽，他只隐约感觉到，中间安全绳被什么绊了一下，整个人被拉扯着改变方向，接着腰间的安全绳就突然崩断，他和队友之间最后的连接也就此断开。</p>
等从降落伞中冲出来时，前方再也没有任何阻隔。</p>
“完蛋了！”</p>
徐升瀚哀叹一声。</p>
但话音刚落，他就感觉自己的速度在降低——有什么东西勒住了他的右腿！</p>
徐升瀚低头一看，发现是原本凌乱的降落伞绳索，在他穿过去的时候，缠住了他的右腿。</p>
只是还没等他高兴，耳机里突然传来庄旭的声音：“搭把手！”</p>
徐升瀚仰头一看，发现在他丢失视野的时候，庄旭不知怎么落到了后面，正伸直胳膊寻求帮助。</p>
他不假思索地伸长胳膊：“抓住！”</p>
两只手成功碰在一起。</p>
但在维修通信卡时候就困扰过徐升瀚的问题，再一次出现了——穿着宇航服的情况下，五根手指像是5根又短又粗的小萝卜，实在不怎么听使唤。</p>
两人双手相碰，但谁也没能拉到对方。</p>
看上去，就像两人伸出胳膊击了个掌，然后各自沿着原本的轨迹继续飞走。</p>
“艹！”徐升瀚当场怒骂出声。</p>
不过在队友飘走的同时，一根安全绳也跟着飘过眼前。</p>
“！！”徐升瀚立刻双手齐上阵，终于抓住安全绳，拽住了这个飞走的队友。</p>
只是下一刻，他自己就被庄旭拽着开始移动！</p>
他这才想起来：自己也没有固定下来，只是几根绳子缠着腿，也随时可能被拽进太空！</p>
而且，会很快！</p>
“嘣！”</p>
腿上的绳子一根根被弹飞，太空中没有声音，但徐升瀚耳边却响起幻听。</p>
他眼看就要被队友拽进太空，共赴黄泉！</p>
“这时候应该松手。”徐升瀚瞬间意识到了这个现实。</p>
但他却无法下定决心！</p>
没等他继续犹豫，手上的安全绳就突然一松，他整个人也被拥有弹性的降落伞绳拽着拉回去。</p>
徐升瀚震惊地抬头看过去，却发现庄旭一脸平静地展开双臂，正慢慢飞远。</p>
在他的右手中，正捏着一个松开的卡扣。</p>
——庄旭在意识到自己要把队友拖进太空的瞬间，就一声不响地解开了卡扣。</p>
没有丝毫犹豫，也没有任何废话，就这么果断地放弃了获救的可能，将生还的希望留给队友。</p>
徐升瀚……大受震撼。</p>
这比带着BGM说上一千句台词，都更让他震撼！</p>
尤其是，如果不带上他，那庄旭的推进气体，完全足够他一个人抵达空间站！</p>
“砰！”</p>
徐升瀚被弹性降落伞绳拽回来，后背撞在空间站上，再次被弹飞后，终于在慌乱中抓到一节金属杆，彻底将自己固定下来。</p>
与此同时，宇航服嘀嘀作响。</p>
面罩上的数据一片通红。</p>
耳机里终于传来庄旭的声音：“徐博士，能听到吗？”</p>
徐升瀚看着缓缓飘入太空背景的队友，一时有点不知道如何张口。</p>
庄旭再次呼叫：“徐博士，能听到我的声音吗？”</p>
“能。”徐升瀚感觉有很多话想说，但又不知道该怎么说，最后只能开口道，“我的二氧化碳警报响了，氧气含量已经跌破极限。”</p>
庄旭的声音仍旧镇定，只是随着两人距离的拉远，耳机中开始出现电磁干扰：“听着，你需要进入空间站，你现在的位置能看到气阀吗？”</p>
徐升瀚抓着金属杆环绕一圈，没发现像是气阀的东西。</p>
“没看到。”</p>
“去找气阀，就在你的上方，梦天舱边上。”</p>
庄旭的身影越来越小，电磁杂音也越来越明显。</p>
徐升瀚抬起头，果然看到一个科幻风格的金属“井盖”。</p>
“我看到了。”</p>
“很好，那就是你要去的地方。”庄旭的声音和电磁杂音已经几乎混在一起，“现在你有点头晕，对不对？这是因为你吸入了二氧化碳，正在慢慢失去意识，你需要尽快进入空间站。”</p>
“明白。”徐升瀚很想跟庄旭好好聊聊，但现在确实越来越晕，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只能抓紧时间，往气阀的位置移动。</p>
庄旭则在抓紧时间，给他更多提示：“二号逃生舱损坏有些严重，降落伞也已经弹出，你没办法靠它重返大气层，但你可以驾驶它在附近转转。”</p>
徐升瀚再次意识到：事情还远远没有结束，进入空间站也只是短暂摆脱氧气危机而已！</p>
“现在，朝西边看。”</p>
“西边？”徐升瀚一边顺着铁杆往上爬，一边扭头看过去。</p>
“能看到远处那个白点吗？”庄旭为他解释，“那是欧洲联盟的国际空间站。”</p>
“另一个空间站？”</p>
“对，你得驾驶逃生舱抵达那里，国际空间站的逃生舱是[探索者号]，你可以驾驶它返回地球。”</p>
“我来驾驶？？”徐升瀚吃惊。</p>
“不用担心，探索者号的返回地球操作，和九天号是一样的。”庄旭安慰他。</p>
“可是……”徐升瀚很想吐槽一下，他也不会驾驶九天号啊！</p>
但想到庄旭很可能快要断开通讯，彻底消失在太空中，就又忍住了。</p>
庄旭则继续安慰他：“不用紧张，这又不是发射火箭，只要对准地球就行了，这应该不难。”</p>
“明天的这个时候，你就会回到夏京，你的经历也会成为一段传奇。”</p>
“……”徐升瀚已经接近了气阀，他突然想到一个办法，“我可以驾驶着逃生舱去救你。”</p>
“不，不要白费力气，我离你太远了。”庄旭立刻拒绝。</p>
但徐升瀚却坚持说：“没关系，就像你救我那样，让你的手电筒闪烁起来，给我指明方向！”</p>
“我想你已经追不上我了。”庄旭的语气始终平静，“博士，这里是太空。”</p>
“你需要学会放手，你需要活下去。”</p>
徐升瀚看着已经变成一个白点的庄旭，陷入了沉默。</p>
“现在，告诉我你会活下去。”</p>
徐升瀚仍然沉默，但最终，他还是保证说：“我会活下去的。”</p>
“很好，加油。”</p>
“你到气阀前了吗？”</p>
“还没，快了。”</p>
“加油。”庄旭的声音不仅平静，甚至还变得轻快起来，“说起来，我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p>
已经安静了很久的BGM，也再次轻柔地响了起来。</p>
“什么？”徐升瀚有点懵，老哥你人都快没了，还能有什么好消息？</p>
“我马上就要打破太空行走的世界纪录了，而且我猜，我的记录会保持很长很长时间……”</p>
“我艹……”徐升瀚对这个充满黑色幽默的俏皮话，实在是无言以对。</p>
他只能说，“我会去救你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