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的母亲……她没有阻拦吗?"
飒墨的嗓音有些沙哑, 顿了顿, 才将话说得完整。
"嗯……没有啊,母亲看着还是挺高兴的。想来母亲对我应该也是没什么感情。"小柳莨说着话,声音中竟似乎是有笑意的,"哈哈哈没办法嘛~我们总是要接受, 就是有父母对孩子是没有感情的。"
小柳莨突然笑了起来, 笑声清脆,但是听着这笑声, 却丝毫感受不到其中有丝毫的欣喜之意。
她终究还是个孩子, 掩饰情绪的能力总是不够的。
那……分明是要哭了。
飒墨的心也跟着她的话沉了下来, 忽然很想抱抱她, 却在这时听到小柳莨压得很低的声音。
"怀孕呐, 是很辛苦的……如果, 从一开始就没有期盼这个孩子的到来。那么在经历过怀孕的辛苦后,不爱这个孩子,是很寻常的。"
大概是总要这样说服自己, 小柳莨的这套说辞讲得非常顺畅,只不过声音微低,掩盖了所有的失望。
飒墨沉默了很久,眼眸微垂似是出了神。
小柳莨以为是自己哪句话说得不对,便有些不安, 小心翼翼地探身去看他的神情。
"原来是这样吗?"
正是这时, 飒墨轻笑了一声,侧过头, 眼睛微弯,神色透出前所未有的轻松来。
小柳莨见他是真的笑了,才稍稍松了一口气,重新趴回他的背上。
飒墨很久没有说话,就背着她继续爬山。
小柳莨一开始还很仔细地盯着路,遇到要转弯的地方便赶忙提醒他。
但是后来慢慢发现,飒墨根本就不需要她提醒,也能轻松找到路。她便不每一次都多嘴了,就趴在他的背上偷偷留意着。
这人的背很温暖,也很平稳,时间长了,小柳莨竟有种昏昏欲睡的感觉。
"你说,我以后会不会有一个天真可爱又粘人的妹妹啊。"许久之后,小柳莨都要睡着了,突然听到飒墨出声。
她猛地惊醒过来,赶紧直了腰,瞪圆了眼睛,语气像是沉稳镇定:"应当是有机会的。"
飒墨别过头去,差点直接笑出了声。
这一点还真是从小到大都是一样的,强行伪装镇定自若。就算是困得昏昏沉沉,也要把语气放得平稳!
但是小小只的柳莨更加可爱!
因为稚嫩的声音装出老成持重的语气,实在是太好笑了!
小柳莨感觉到对方笑了,却有些茫然,皱紧了眉,瘪瘪嘴缩回他背上不再说话。
飒墨听她没了声音,担心她又要睡着了,正想要再搭话。
这天还是有些凉的,柳妹穿得又少,还只是小孩子,若是这样睡着了,是很容易着凉的。
"你……你衣服上熏得是什么香啊?"
小柳莨又突然问了一句,声音闷闷的。
"衣服上吗?"飒墨皱皱鼻子本来想抬手闻一闻,但是还背着柳莨,若是松了一只手,怕把她给跌了,便只能皱眉回忆了一下,"应当是龙涎香。"
他自己对熏香是没有什么特别喜好,下面人会选的大概也就只有龙涎香了。
"龙涎香吗?"小柳莨一字一顿地重复了这几个字,仔细地记在心里,而后声音更小地念叨了一句,"真好闻……以后我也想用这个熏香……"
小柳莨知道的事情大多来源于从山下的村民闲聊,她能知道皇上是要穿龙袍的,但是像这样细节的事情她却是从未听闻。
"好啊。"
飒墨顿了一下,抿唇笑了。他没有和小柳莨说,龙涎香一般只有皇室,甚至是只有皇上才能使用,而是只笑着点头说了好。
他本没有太把这件事放在,往前走了两步,却突然回忆起一件事来!
柳妹有一把扇子,熏的便是龙涎香。
大概是为了避讳他,那把扇子柳妹很少拿出来使用。只有一次他去找柳妹,柳妹待在自己的屋子里看书,旁边就放着那把扇子。
他当时一下子就闻出这股香气了,也正是因为这件事,他对柳妹便更猜忌了几分。
可是,现在想起来……
难道是?!
"话说……你叫什么名字啊?"
小柳莨有些昏昏欲睡,迷糊中又想起一件事来,便强打了精神。
"飒墨,我叫飒墨……"
飒墨脑中已经乱成一团,他不停地去思考其中的因果,只下意识回了一句。
"嗯,我记着了。"
小柳莨低声应了,将两个字仔细记住。
她趴在飒墨的背上,不久还是睡着了。
飒墨发现这件事还是没有叫醒她,只是转而将她打横抱在怀里,怕她着了凉。密林中的屋子并不是太难找,虽有些荒凉,却也能看出有人生活过的痕迹。
他从柜子里抱了被褥,给小柳莨包裹好。说是被褥,但是那床那小被子也着实太薄了一些。
飒墨便将被子都叠了,给小柳莨盖好,自己则是躺在硬板床上。他静静地看着眼前熟睡的孩子,压低的声音近乎呢喃:"我自然是相信……相信有父母是不爱自己的孩子的。"
曾经被母妃冷漠对待时,他猜测过自己的生母是不是另有其人。
但是几方查探,没有任何的疑点。所有的情报都证明董嫔就是他的生母,而所有的信息也证明他的生母一点都不爱他。
或许就像是小柳莨说的那样,因为从来没有期待过他的到来,又在怀孕的时候吃了苦头,临盆的时候九死一生,所以就是一点都不爱他。
其实很奇怪,这样突然到了一个莫名的地方,他却没有觉得惊恐,像是早就知道这只会是一场短暂的意外。
飒墨侧过身,连带着被褥将小柳莨抱进怀里,又胡思乱想了一会儿,竟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陛下,陛下……已经快到早朝的时辰……"
但仿佛就才刚刚睡着,便听有人在唤他,声音很熟悉,是身边服侍的小太监。
飒墨慢慢睁开眼睛,只觉得脑袋钝痛,四肢也酸疼得厉害。他强忍着不适,坐起身一切如常。
立即有两排宫女进来服侍着他洗漱穿衣,还有人送上茶水、早膳。
飒墨眼睛微眯,仔细打量着周围的情景,思量着刚刚的一切是不是一场梦。
"陛……陛下……"
为他穿鞋的小宫女突然惊呼了一句,面露惊恐,连退几步,伏在地上瑟瑟发抖。
飒墨的视线扫过去,面色却没有丝毫的变化。只是在扫到自己的脚上,动作稍稍一怔。他的神色没有显露出太多的惊讶,但是心中却大为震动。
他的脚上有很多细碎的伤口……
之前还不觉得疼,所以这会儿才发现。
飒墨抬起手,才发现手掌其实也有伤口。
他刚才还以为是梦……
屋中一下子安静了下来,太监小宫女跪了一地。
龙体受损,这是会掉脑袋的大事!
"无事,起吧。"
飒墨慢慢收紧了手指,薄唇微动吐出几个字来,语气仍是平静的。
这件事便像是一个小插曲,他如往常一般起身去上早朝,只是下朝的时候,将肖峪留了下来,谈了一下迁都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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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年后……
飒墨下了朝,连龙袍都没有换,上来轿子一路风驰电掣就到了后山的一件屋子里。
他和谷里的几个小孩子打了招呼,路过药房,里面的苏轻探出头来,依靠着门边,颇有兴致地将他上下扫了一圈:"你这个颜色的衣服是不是挺招虫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