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经理说褚韶华是傻妞,自然是玩笑话。褚韶华也半点不惧沈经理说自己傻, 她太清楚女人美貌的优势, 可如果事事都凭美貌去达成目的,那也就不是褚韶华了。
褚韶华是要谋大富贵大权贵, 可她不会用色相这种肤浅的办法,没哪个人是傻子, 别人看你好看,多看你几眼是有的,若是你想付出色相, 别人会付钱, 但你又值多少钱呢?
所以, 这个问题, 褚韶华早想的够清楚,她的美貌可以做为锦上添花的那朵花, 真正想出头,还得自己先成为一块锦才行。褚韶华这话, 也是提醒沈经理, 就是觉着她好用, 她也是有底线的。
好在,沈经理为人并不卑鄙,倒是更高看褚韶华一眼。沈经理看过太多美丽女子恃美自傲,一时得意, 最终荒凉。褚韶华这样自尊自重,沈经理倒觉着褚韶华这人可交。俩人趁天时尚早又跑了一趟印厂, 看印厂印的调查问卷如何了。
褚韶华突然想到一事,问沈经理,“经理,你既然知道闻先生与田家是郎舅之亲,就没想过,万一闻先生使什么手段,咱们这事在市政厅通不过,怎么办?咱们印的这个,岂不白印了。”
沈经理笑,“拉上市政厅不过是想扯块大旗,就是市政厅通不过,这事儿照样去做,算咱们私人调查,也没关系。”
褚韶华也不禁一笑,悄悄同沈经理道,“这既拉上市政厅又拉上教育司,报纸咱们能弄个头版不?”
沈经理道,“争取吧。”
褚韶华喜欢上海的一大原因就在于,这里的人是正经做事的,虽一样有心计有手段,却不是乡下那种目光短浅的算计。这里的天地是宽广的,这里的人也有着更广阔的心胸。褚韶华由衷的喜欢这个地方。
俩人一直忙到天色将晚,才从印厂出来,要第二天早上才能好。沈经理同褚韶华道,“明天一早你就去市政厅,我去教育司,咱们中午在公司打齐。”
褚韶华点头应下,然后,各回各家。
褚韶华回家的路上买了些吃食,她是从来不开火的,一则平时在公司吃饭很方便,午餐晚餐都会提供;二则褚韶华真不是时下女人喜欢烧饭煲汤的性情,以前在娘家在婆家那是没得选择,不得不做,如今在外自己做主,褚韶华都是宁可花钱,也要省事。所以,她的屋子真是没有半点儿烟火气,因为容太太每天会给她把暖瓶里的热水烧好。褚韶华即便晚上烧洗澡水,灶也是在屋外。
吃过晚饭,褚韶华寻思一回今天跟着沈经理出去做的这些事,就开始学习起英文来。她郎诵的声音一直传到容太太那里,容太太对着灯缝着手里的衣裳,笑道,“褚小姐真是个极好学的人。”
容老爷道,“基础太差,她心又浮,难成大器。”
容太太真不知该说什么好了,她道,“褚小姐是要挣钱讨生活的,她虽以前没有按部就班的念过书,可就她这勤学的劲头儿,以后不怕没出息。”
容老爷也没说什么。反正褚韶华只是租客,尤其是褚韶华这种单身小姐,也就是青年会周源介绍的,当时瞧着是个正经姑娘,容家也想赚租金,褚韶华又相中了容家的房子,就此住下。其实,认真说起来,褚韶华这种年轻且没有不良嗜好,且并不乱交男友,又这般好学的,就是容老爷也挑剔不出什么的。
褚韶华每天学英文到深夜,她在公司就看出来了,在公司里,洋品牌的东西就比中国品牌的要贵,所以,洋人的钱肯定比国人的钱要多,所以,褚韶华暂定的目标是以后要赚洋人的钱。
不过,哪里有这么容易,她倒是会好几国的外文,只是那些都局限于打招呼卖货一类。并且,她没有任何关系人脉,褚韶华却也不急,要是钱这么好挣,世上都是富翁了。她现在这样拼命学英文,就是因为,在如今的上海,英文流俐是一项极为加分的优势。褚韶华非但每晚下班后苦学,但凡有空,她还会去教堂,找认识的几个修女说说话,聊聊天,谈一谈圣经奥义,甚至,教堂也会经常性的做慈善,褚韶华但凡有空,都会过去帮着做些力所能及的事,如今她连神父都认识好几个了。
当然,这些都是为了练她的英文口语。
褚韶华这样有目的性的为将来做着自己所能做到的一切准备,第二天却是一大早起床到印厂看了回货,看印厂已是印了一万份出来,褚韶华让他们直接送到公司去。之后,褚韶华就去市政厅排队等着见闻先生了。
闻知秋其实非常为难,倒不是昨天沈经理褚韶华递上的事有什么为难,事实上,这事昨天市长就批了,闻知秋还为他们申请了一百块大洋做经费。闻知秋为难的事,要不要拖一下,拖到中午就可以顺势请褚韶华吃个饭了。
短暂思量后,闻知秋还是让助理按顺序叫了褚韶华进来。然后,公事公办的把市政厅的批复给了褚韶华,闻知秋道,“这里的一并批下的一百块大洋,是这次你们做调查的经费。对了,教育司那边的调查,也要加上市政厅的名义,这没问题吧?”
“没问题没问题。”褚韶华连忙应承,她道,“谢谢闻先生了。”然后,望着闻知秋手里握着的批复,褚韶华就等着拿回去交差了。
闻知秋看一眼褚韶华有些焦切的眼神,笑道,“看来今天是没缘法请褚小姐吃饭了。”
褚韶华道,“闻先生是在工作中,总是请我吃饭,叫人瞧见于闻先生名声有碍。”
闻知秋可不会轻易被这句话打发,他道,“那不如改天。”
褚韶华望着闻知秋和悦的眼神,又看一眼依旧在闻知秋手里握着的批复,突然道,“我说一句话,闻先生会不会不把批复给我了。”
闻知秋完全不受此激将,他道,“得看褚小姐说的什么。”
褚韶华道,“实与闻先生说吧,我已是成了亲的。”
闻知秋温和的眼神有瞬间的凝滞,继而笑了笑,把手里的批复递到褚韶华手里,道,“我也成过亲,结过婚,有一个女儿,我的妻子在生我女儿时难产过逝,如今已有四年的时间。我知道褚小姐成过亲,丈夫已经过逝。”
褚韶华皱眉,“你调查我?”调查这个词还是近两天她新学的,因觉高级,褚韶华颇是活学活用。
闻知秋一派坦荡,“褚小姐或者没留意过我,我在普育堂,看到你好几次。我认真想追求你,自然打听过你。你要是对我有意,也可来打听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