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季进入尾声。
而小说的剧情依旧在温吞不变地进行着。
小说世界里, 陆祁安自回国接管陆家起, 就遇上了大大小小的反派角色。她苏衾,只是陆祁安在陆家这个小地图中,遇到的第一个小反派人物。
解决起她,也是轻而易举的事。
不费吹灰之力, 陆祁安利用自己的财力, 在羞辱过继母后, 眼睁睁看她滚入他刻意制造的黑帮火拼,最后死于非命。
如今,她顺利活下来。而剧情也在依照着小说中的内容,一步步往下走着。
这是一部男主视角的小说。陆祁安是心性冷酷决绝,薄情寡义的男主, 他这一生好友不多,唯有贺知北算是知心朋友。
小说里, 陆祁安遭遇过背叛,遭遇过重伤,遭遇过绑架,他在回国十年内才将埋伏在陆家, 埋伏在他身边的所有危机解除干净。
苏衾知道, 陆祁安最后遇上的反派boss是谁。她也知道他未来不久会遇上怎样的事,但她缄默不语,一字一句都不会向他透露。
小说中, 男主陆祁安在出国后的第一年,因深夜打工回家而不慎在国外卷入过一场毒品交易, 他及时逃出,保住性命,但姓名样貌却被提供毒品一方存档记录。
在陆祁安撞见毒品交易时,他不巧听到了一些机密,但他本人并未放在心上,在逃出后继续过着自己的生活。又因为陆祁安的好友贺知北身份不一般,提供毒品方并不敢轻举妄动,他们只能对他进行严密监控。
这一切,陆祁安并不知道,一些危机四伏都被贺家势力以及贺知北妻子家中的势力暗地里解决掉。于是陆祁安在国外顺利创业,打下了不逊色于国内陆家的产业。
也就是在他的创业达到高峰时,陆祁安察觉到了身边的危机,他还没来得及解决那些危险,就收到了国内传来的消息……陆阳铮死了。
他回国接管陆家的企业,却又不得不同时来回周转飞往国外处理他自己的产业。
那一些原本在国外环绕于他周身的危机,他便没有什么机会特意去解决。
在陆阳铮死后第二个月,夏末初秋,陆祁安因公事来到国内一所边陲小镇。那里接壤邻国,而邻国正是金三角中毒品交易最为频繁的国家。
他在这个边陲小镇,遭遇了回国以后的第一次重伤。
陆祁安在边陲小镇被多年前无意撞见的那个毒品交易人绑架,威胁他帮他们运送毒品。陆祁安宁死不从,被人重伤,最后被救出时,肋骨断了两根,手骨差点断了接不上。也正是这一桩遭遇,使得陆祁安变得更加冷漠无情。
苏衾知道,如果不出意外,明天陆祁安就要因公差去往那个边陲小镇。
她慢吞吞地喝了口水,却没有任何想要将这些消息告诉陆祁安的意思。
她没有义务要告诉他什么。
苏衾冷心冷肺地想。她在三楼阳台抓着苏打水瓶,在这个夏末初秋,狠狠给自己的胃腑一个凉意森森的激灵。
是入夜时分,夜幕低垂,月亮像是一盏灯,幽幽亮着光。月华如练,清河荡漾。
苏衾收敛睡衣的领口,随随便便地将瓶子丢进垃圾桶,她转身回屋洗漱睡觉。
当晚。陆祁安没有回来。
苏衾再醒来,是第二天的早上十点。
她洗漱完毕,穿了件收腰绒裙,戴了顶帽子,手上提了个包,准备出门。
仆人在一楼的餐厅见她没打算吃早餐,担心她是不是身体不适,便说了一句:"夫人,你若是不打算在家里吃早饭,出门也记得吃点东西垫垫肚子。"
苏衾冲她笑了,她点头答好,转身要出门的时候,她突然犹豫了一下,问阿姨,"陆祁安他昨晚没有回来吗?"
仆人答:"是的夫人,小刘昨天给我发消息,说是陆小先生这两天要去出差,大概一周没有回来,让我不用煮他的饭了。"
苏衾在听到"小刘"的时候,她默然一刻,笑意不减,"好的,我知道了。"
"我今天也不回来吃饭了。"
她离开陆宅时,漫不经心地睇了一眼陆家大宅的四楼——那是陆祁安回国以后住的楼层,陆阳铮的房间在三楼,他死后主卧就归了她。实则上,整个三楼都是她的。
她在家时,三楼的灯总是常亮,大有通透敞亮的感觉。而陆祁安在家时,灯却并不总亮,除了书房外,深夜时候,从外头看陆宅,四楼简直像是个幽幽无人的楼层。
苏衾只是看了一眼。
她笑了笑,眼中却没什么特别的情绪,那笑也只是随意而为。她知道,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她都见不到陆祁安了。
那一盏灯,也会有一段时间不会亮起。
……
贺知北这几天总觉得心神不宁。
他回国也有一段时间,前些天解决了自家小孩做的错事,又和陆祁安说了自己送了点首饰给苏衾。当时陆祁安的反应有点奇怪,他差点以为他压抑了什么暴戾情绪。
彼时他说,他老婆也不清楚首饰该送什么的才好,就托了他们共同朋友圈里高家长孙女高采薇。高家主要营业方向是珠宝行业,因此对这些每年限量上市的首饰很是了解。
他老婆就听了高采薇的意见,从她那买了个知名设计师设计的手链,价格还比较昂贵,款式也比较特别。总而言之,就是那种从包装外壳上,一看就知道是高家的东西。
高志辉此人,正是高采薇的堂哥。他们高家子孙满堂,高志辉算是有才又好色的一个,作为长孙,他备受家中长辈期待,在经商方面也卓有天赋,但就是好色这一点惹人诟病。
非但如此,他好色的方式还与众不同。喜好包个无权无势长相漂亮的学生妹,上床时候拍点私密照,再在送礼物时挂个监听器偷窥仪器,以此享受自己的快感私欲。
他本人不怎么将这烂事和人说,因此还有不少人以为他是正人君子,就是换女友太快,还多看中的是家境不好的女孩。
大家嘲笑他扶贫的同时,只有一部分人知道他的性癖有多恶心人。
陆祁安就是其中一个。他某次在酒局中见高志辉喝醉酒后洋洋得意炫耀自己的情史,差点没被恶心到当场掀桌。
他一直以来厌恶婚姻,厌恶恋情,从没有什么女人能让他觉得亲近。因为父母失败的婚姻,因为母亲的早逝,陆祁安讨厌看到男人在外花天酒地——像他父亲一样。
所以,他才会在看到明显是高家首饰的外包装时,勃然大怒。陆祁安知道苏衾那些天一直在和朋友聚会,期中也遇到过高志辉,他本是沉默,因为他知道他没有什么资格过问。
不仅如此,陆祁安的沉默还因为苏衾对那些男人的惫懒,他知道她没有那么快会和新的男人在一起,这一种认知让他放松警惕。但他也忘了反问自己,为什么在保持沉默的同时,觉得有些不适,乃至于不愿意看到她和别的男人接触?
在看到那个首饰时,陆祁安满腔怒火,他恨不得掼苏衾一巴掌,打醒她,告诉她别被高志辉那样的烂人欺骗。
而她的回答,冷若冰霜,在瞬间将他冻结在原地。
她说他越界了。
是了,都是成年人,谁有什么责任去管谁的交友取向?哪怕现在苏衾找上几个鸭子睡睡,陆祁安都不能够指责她什么。
不仅是因为他们之间关系冷漠,更因为,苏衾是他的继母。
何曾有继子管继母要不要交新男友的事?
又何曾有像他那样,口中说着她若被人欺侮,实则是丢了陆家脸的继子?
陆祁安当时站定在原地,他看着她将要走上楼的那一刻,低声说出口,"我爸他死还没超过两个月。"
苏衾的背僵硬了,她脚步停滞,等待他将还要说出什么来。
冰凉的,刻薄的,乃至于带着漠然的话语。
这一刻,他简直毫无私心,毫无个人情感。只是在与她平静地商量做着交易。
——为了陆家的脸面。
——也为了陆阳铮与他的。
"你若是想再找个伴。我不拦你,只是别这么早。"
"别人会怎么看陆家,怎么看我父亲。"
"你缺钱的话,在这段感情空白期,我会让助理转交一张卡给你,额度不限,随你去花。"
"你不必再去和那些男人交往了。"
苏衾嗤的一声笑了,她回身看他,讥讽地弯了弯唇,她在他面前,竖起尖利铠甲。
所有之前的和气和善,全都撕去了伪装,他们之间果然只有针锋相对,不会有温情脉脉。
"你以为我缺的是钱?你爸对我生前不差,还留了不少钱给我,那钱还够用,我何必再拿你的钱?"
"更何况,拿了你爸的钱我还陪他睡过几年,怎么,如今拿了你的钱,我是不是也得陪你——"
她不说了。
陆祁安平静地对上她的眼,她没有哭,可也没有再笑了。
她只是退后一步,做了休战的姿势,客客气气地说,"以后我们互不相干,我也不让你喊我叫小妈,你也就当家里没我这个人。"
"等我找到合适的对象,我会搬出去住,不会再烦你的眼——"苏衾淡淡地说,"还有,你爸死了,法律上我和他已经没有夫妻关系,你们陆家的脸面,我还没有这个荣幸能替你们丢尽。"
她走上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