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鲜红色的发带在浓厚的晚冬中如若一朵最明亮绚烂的花。
若她不是在病中,她双颊上应该染上淡淡的粉色吗?她的面色不会是这样带着病态的白?
李贤很诧异自己在如此险要的环节里还生出了如此多的浮想联翩。
她,嬴荷华,许栀,是自己当前面临的难题之一。
今日进宫,乃是他回咸阳述职,呈告地震善后事宜。
刚到都城,父亲特意将他带进了宫。
说实话,李贤很不愿意见到韩非,这种既期待又担忧的情绪让他相当难受,就如生出太多变数,令他无法预料结局。
那个曾如流星般璀璨又如流星般转瞬即逝的人,好端端地站在他的面前。
他不明白父亲为何要带他来见韩非。
久远的刺激重新钻进了他的脑子里,他更无法忘记他从韩国回到咸阳时,嬴政看他的眼神。尽管多活了一世,李贤还是不由自主地害怕这种眼神,一种来自于帝王的直视与打量——仿佛他知晓一切。
——他对他说:“你和你父亲一样,是个很聪明的人。寡人需要你记住,你是大秦的臣民。”
李贤左右想不通嬴政的话的用意。他低估了始皇帝的洞察力,难道他已然察觉了他的所作所为?
只是前世的记忆如山海江涛汹涌而来。——“纵天下归秦,朕之臣民,朕兼爱之。”
这是在提醒他不能做有危难于大秦的事情。
但他怎么可能、怎么能够再重蹈覆辙?
背叛、血腥。
全家被诛、腰斩酷刑的梦魇折磨了他每一个夜晚。
他现在看着繁华的咸阳宫,健在的父亲,欣欣向荣的秦国,无不感慨着是否是一场如梦泡影。
直到许栀笑着轻声唤了他,“李贤哥哥。”
绵延在他头脑中的泡沫爆破在阳光之下。
许栀见他脚步放缓,她迈步走到李贤的跟前。
她望着那双不甚清亮的黑色眼睛,视线落到他很明显行动不便的手臂,当着所有的人的面儿,不避讳自己的动作,就去扯李贤的胳膊。
“你受伤了?”
“公主。”李贤往后稍稍一侧。
他从来也没有这样地躲避她,但现在他像是一只惊弓之鸟。
“臣无大碍。”
许栀喜欢拆穿李贤在人前装笨拙的模样。
“多日不见,为何与我如此生疏?”
他后退一步,把从蒙恬那里学到的端成说成话术。
“公主千金之躯,李贤不敢承公主如此称呼。”
但这种话从他的口中说出来就显得格外奇怪。
“如此,那便作罢。”
许栀依旧是笑眯眯地看了眼他,她不会在李斯在面前的时候表现得跟在韩国一样。“李贤,在你没有取字之前,那我以后就唤你名字吧。”
不一会儿,她露出窘迫的神色,她同身后的秋兮吵着说需要她父王赏赐的更厚的衣物。
秋兮走后不久。
许栀在越过李贤的时候,悄声道:“西蜀之地藏龙卧虎,辛苦你了。”
“咸阳也不平安。你此次受伤,张良不能逃脱干系。”李贤道。
“那么他更必须留在秦宫。”
许栀从来就是一种喜欢迎难之上的性格,考古工作更锻炼了她这样的耐心,毕竟越是难以发掘出东西的空心土方说不定越藏有无可估价的文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