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症诊出,却无药可医。
也就是说,东离皇帝这帝位怕是坐不久了,一个三岁孩童当家做主,如何说的过去?
听到天机的话,在场的就知道,一场皇位风波即将来袭。
真正去关心皇帝如何的又有几人?
但是现在最让商莹心头疼的是,谁也靠近不了东方长兮,他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把匕首。
怕他伤到人又怕他自伤,不管是谁上前,他都是凶神恶煞的样子,唯独对玄凌,看着玄凌的脸,商莹心杀她之心越发重了,难怪她皇儿会如此,即便病发都对她无效,太像了,那眉眼,那轮廓,那神情…
突然间心里有种莫名其妙的想法,随即又被自己否定,当年那个死婴她亲眼看过才放心的,不可能,那场大火,帝家隐都没能将帝凤曦救出去,一个刚出生的婴儿如何逃脱的了,不可能。
最后,玄凌留在了皇宫,这个结果,谁也没想到。
东方长兮的手一直抓着人不放,谁靠近咬谁的姿势,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当着使臣的面,玄凌留在宫中是为了安抚东离皇帝,若是在皇宫出了什么事,是谁动的手,不用说。
商莹心一向自视甚高,就是恨的牙痒痒,也只能暂时忍着,玄凌要留下,晨曦是绝对不会离开的,帝简更是,所以,这三人便一同入了东方长兮的寝宫。
而商莹心此时也顾不上这边,既然皇上的病已经暴露,那现在最要紧的就是皇位,国宴散尽后,立刻召集朝臣商议。
帝色在玄凌的暗示下回去告知老常他们,以免他们担心。
东方长兮的寝宫内,大家还在等着天机公子配药,让皇上暂时先稳定下来,总不能这么一直拉着人家一个姑娘不放,再说他这样子,谁敢近身伺候吃喝?
“哼,儿子都这样了,就交给外人,自己却是忙大事去了。”殷晨曦当着合富等宫人的面,毫无留情的冷嘲热讽。
玄凌咬牙忍着,衣袖内被抓的地方已经是一片清淤,“这样?他这样是因为谁?晨曦,将这些人都赶出去。”
她的趁着商莹心去夺权的时间,仔细查探他的病情,看看有没有办法暂时缓解,还有,如果今天,那些人定下皇位继承之事,那眼前这个皇帝,更是无人管了,到时候,他的下场除了死,没有第二条路。
他死了,那所谓追查谁下药的事也只会慢慢不了了之,现在尚是东离皇帝就无人问津了,当他不在是皇帝的时候,他再发疯就不是现在这样,那些人就不怕他自伤了。
殷晨曦对玄凌的话绝无二话,拿着剑指向合富等宫人,“没听到吗?滚出去。”
“你们想做什么?这是皇上寝宫,你们这是意图对皇上不轨,来人啊,来人啊!”合富带头大喊,刚喊出口,就被殷晨曦一掌招呼过去,情急之下,合富只能反击,一下就露了自己的底,身手还不错。
“到底是谁有不轨之心,一个宫人,隐藏武功想要做什么?阿简,拿下他。”擒贼先擒王,只要这人一拿下,其他的宫人就都乖了。
“放肆,大胆,奴才是太后的人,去,快去禀告太后,这帮贼子要对皇上不轨。”
看来,这合富是没想到玄凌敢在皇宫内这般行事,所以准备不足,这会想让外面的人去搬救兵。
玄凌冷笑一声,“你以为,我帝玄凌是嫌命长?没有准备,刚深入这龙潭虎穴?拿下。”
外面的人,早就在帝家隐的控制中了,玄凌一句话,外头那些侍卫手中的兵器立刻离手。
合富虽然身手不差,可帝简是学武奇才,边打边学着对方的招式,十几个回合下来,合富已经被打懵了,其他宫人见状,谁还敢冒头,乖乖的退到殿外,大气不敢出。
“帝小姐,你这样,对方可就要说你对皇上不利,对你开杀戒了。”如今,这皇帝的命,对有些人来说,起不到威胁作用,到时候,就算她身边的人功夫再好,人海战术之下,能抵挡多久?
“所以,只好让天机公子做牵扯了。”有个轩辕国的使臣在,那商莹心就是不顾她儿子的死活了,总还的顾及顾及使臣的死活,留在外头的那个六皇子,可不是个好相与的,这也是她将天机扯进来的原因,有些无赖,却是当时能想到的最好的法子了。
天机丝毫没因为被利用而愤愤不平,依旧一脸温和平静,“无妨,先把皇上的狂症控制下来吧。”
玄凌点了点头,“用银针刺穴,用药只能饮鸠止渴,多服用一次,他的身体就要多承受一分。”只是她现在的手被抓着,又怕他扯动,不好下针。
“帝小姐对东离皇上,很是有心了。”此举,绝非因为她心地善良,她是个理智的人,不会这般鲁莽,所以,他有些费解,按说,东离情况越糟糕,她该是越开心才对。
“若他是玄凌的生父,天机公子可能理解玄凌所为?”其实,她自己都理解不了,一直以来,她从未真的承认过自己是东离皇室血脉,直到现在,她仍只认帝姓。
四下无人,只有晨曦与帝简,玄凌也没什么顾及,对这天机的信任,连她自己都觉得有些意外,或许,人与人之间的交集,便是这般奇妙。
天机平静如水的脸,终于起了波澜,拿着银针停顿了片刻,原来如此!
“帝小姐,想办法,让他平静下来。”天机也只是呆愣了片刻,片刻之后,依旧平静无波。
“乖,别动,很快就好,我们坐着好不好?”玄凌望着东方长兮手中的匕首,这才惊觉,好像从合富被拿下带出去后,他就安静了许多。
猛的抬头,一脸狐疑的打量着对方,“天机公子,你是否也诊断出另外一种药力?与还童相冲。”
天机疑惑了片刻点头,“没错,是有些奇怪。”
“东方长兮,你是否可以给我们解惑了?”玄凌冷笑一声,豁然起身甩开被抓着的手。
好得很,他们这么多人,陪着这位东离皇帝,演了一出好戏,果然,妇人之仁…
剧情变化太快,一时间,屋内几个人都有些楞神,天机望着手中银针,再看了看东方长兮已经开始变化的神情,默默收了银针,他们的确是年轻了些,这皇宫,当真是没有真的傻子。
“小曦!”东方长兮手中匕首落地,望着玄凌,双目赤红,但是,现在的红与刚才是不一样的,赤红中,保含泪水。
“小曦?东方长兮,你还要演戏吗?没必要了。”玄凌挥袖怒目以对,看着对方一脸凄然之相,心口越发觉得堵。
殷晨曦也隐隐握紧了手中的剑,看到这还有啥不明白的,原来,这人,一直在装。他们这般不顾性命的折腾,却是被他利用演了一出戏。
“你真的是小曦…真的是!小曦,真的是你啊,这么大了…曦儿,咱们的小曦这么大了…。”东方长兮的眼泪再也不受控制,声音沙哑,脚步虚浮的步步靠近玄凌。
伸出去的手,一直在发抖,沙哑的声音压抑着让人窒息的情感,一声声小曦,唤的催人泪下。
“我不是你的小曦,你认错人了。”玄凌后退一步,原来,小曦不是指母后,他一开始就知道?不可能,不可能,他一定还在演戏,一定是被揭穿了还想演戏。
东方长兮缓慢的摇着头,眼泪顺着脸颊流淌,眼中再无其他,那样子若是演戏,也只能说,他已出神入化了。
“你是小曦,是小曦啊,第一眼我就知道,你就是我和曦儿的小曦,你的眼睛、鼻子、眉宇,都和曦儿一模一样,还有,还有你的名字,玄凌,当年你母后怀你的时候,就给你取好了名字。”
近乎梗咽的声音,步步逼近,却又像是不敢太过靠近,说着说着,脚下一个踉跄倒在地上,嘴里依然还在念着小曦二字。
“满口胡言,你认出我?你还记得母后的眉眼?若是记得,你这些年,如何能安睡?”玄凌心中,始终是无法释怀的,此刻终于爆发出来。
?“玄,天也。天以不见为玄。地以不形为玄,人以心腹为玄…凌,升也,视为无尽,凌天地之间,俯天下万物,玄凌这便是你名字的由来,是你母后为你取的…当时,你母后摸着的肚子,轻轻唤着这个名字,她是这世上第一个唤你的人。”地上的人再次抖抖索索的爬起,故我的说着,对玄凌的指控仿若不闻,沙哑的声音却隐含着饱满的情绪。
名字?她的名字?玄凌不信的摇头,天地一般的存在是吗?原来,在母后心里,她也是这世上独一无二的,如天地一样重要。
“小曦,是我取的小名,你母后把你名字取了,说小名就让孩子的父皇取,将来叫着亲切,女儿都与爹爹亲,小曦…我的小曦…”东方长兮已是泪湿了整脸,一双眼睛中,始终全是玄凌,连眨眼都不敢,好似他一眨眼,人就会不见一般。
便是殷晨曦等人看着,都有些动容,这样的情真意切,若是假,那这世上,可还有能信的?
玄凌步步退,东方长兮步步靠近,却始终保持着距离,他想冲过去,抱抱自己的女儿,他的女儿啊,可是,他又不敢,他能感受到玄凌的排斥,抗拒甚至是怨愤。
“你尚未出世,你母后便知道,你是女儿…小曦,是你父皇无能,没能保住你母后,老天垂怜,能让为父在有生之年再见到你…”
一直是东方长兮在说话,玄凌只是怔怔的看着对方,一步步的退。
退到墙边,无路可退,玄凌瘦弱的身子双手握拳,终是忍不住朝着对方吼出了声,“你的确是无能,母后不远万里背井离乡嫁给你,你却没能护着她,让她葬身火海,让她背负骂名,让帝家一门随之陪葬,你的确是无能,就连她的尸首都守不住,让她死后受辱,被人偷尸,你何德何能,称自己为父,当年,若非母后一番谋划,帝家满门性命相护,我早已不在人世,老天垂怜…哈哈,老天若知道垂怜,为何不垂怜垂怜我母后和帝家几百条人命?”
“不…不是这样的…尸体?曦儿的尸体在哪里?你骗人,不会的,曦儿的尸体,是我亲手埋葬的,不可能,你骗人…”
像是突然被刺激到了,东方长兮突然出现癫狂之态,就如刚才在国宴上一样,整个人都不受控制,神情也发生了变化。
开始暴躁不安,到处寻找什么东西一样,看到殷晨曦手中的剑,就要冲过去抢,抢不到,随手抓着什么就砸。
这突如起来的变化,让玄凌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快,点他穴道,制止他,他会伤了自己。”天机见状,立刻出声,恐怕之前,不完全是演戏。
这病症有些古怪,他的细细在探探看,表情也严肃了几分,今日知晓太多别人的秘密,一个人,知道太多的秘密,就会有所背负。
“将他抱到床上,放平。”见殷晨曦和帝简将人控制住,天机立刻过去,再次替东方长兮把脉。
这般安静的状态下,天机也把的更加准确,“是病发了,是药效的后遗症发作,再受到刺激时就会发狂,发起狂来,谁也不认识,脾气暴躁,有很大的破坏力,我先用银针替他缓住病情,帝小姐,也请你冷静一下,等他醒来后,莫在刺激他,将事情原委问清楚,他的情况很不稳定,不知能清醒多久。”刚才,能认出人,应该都是偶然的,人能演戏,可身体骗不了人,她自己懂医,应该明白这个道理。
也就是说,东方长兮的清醒,都是不定时的,可能这一刻清醒,下一刻就神志不清。
“他体内的另一种药,应该是他自己服下的,用来抵抗还童的,但是两种药都太霸道了…他的身体早已承受不住了,他的内力应该就是每次两种药效爆发时用来压制,所以逐渐消散了,应该是多年了,能坚持到现在…已是尽全力了应该。”天机知道玄凌此刻没办法那么清醒,所以干脆将事情说的透彻些。
他并非真的演戏。
“玄凌!天机公子说的对,冷静些,什么事都等后面再说,现在商莹心一时无法顾及这里,但是我们时间也不多,她就是个疯子,咱们的尽快解决出宫。”多留一会,就多一份危险,那商莹心握着东离军政大权,若是发起狠来,他们想要全身而退也非易事。
殷晨曦也是强迫着自己冷静再去劝说玄凌的,其实,他也一样,眼前这个人,一样也是他的生身之父,尽管,他可能根本不知道有他这个儿子,可他身上,依然流着他的血,这一点,始终是无法改变的。
玄凌深深吸了一口气,背过身去,让那个自己冷静下来,转身后,已经收拾起了所有的心情。
天机一旁看着,微微一叹,如此压抑情绪,控制自如,其实,对她的身体来说,并非好事,只是,此时却也不适合让她彻底发泄。
看着此刻的她,哪怕平日光芒再盛,也忍不住有些替她心疼,老天对她,属实有些不太公允。
她又何其无辜?
“天机公子,多谢,他的情况,确是无药可医吗?”也就是说,现在,最多也只能缓解,随着时间推移,他的智力还是会一天天减退,本来,若只是还童的药效,最多也就是变成一个不知事的孩子,可现在,他的身体常年被两药折磨,已经被掏空了。
换句话说,时日不多,她在第一次探脉的时候,就已经心中有数,可现在,她有些接受不了。
尽管她刚才说的狠话,可那一声小曦,还是触及了心里的一片柔软,这个人,或许无能,可并非无情,她也相信,母后的眼光不至于差到这种地步,她一定要弄明白,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有很多疑问,需要从他身上得到答案。
“帝小姐,恕我无能。”为医者,面对束手无策的病情的无奈,她应该能理解。
玄凌点了点头,随即强扯一抹笑:“是玄凌强求了,我看看他。”
此刻的东方长兮异常安静,安静的像个孩子,尽管昏睡着,可眼角的泪还在不停的滚落。
一个人,是要到何等境地,才会如此悲伤泪流不止。
玄凌伸手,将那眼角的泪擦去,不厌其烦,“晨曦,一会不管发生什么情况,将天机公子安全护送出去。”
“帝小姐无需顾及我,六皇子的性子,你也知道几分。”蛮不讲理起来,会弄的东离鸡飞狗跳。
想到那六皇子,玄凌点了点头,明白他的意思,可是,商莹心就是个疯子,她不得不多些准备,若她是个正常的,何至于将自己的亲生儿子残害到这个地步?她如何下的去手的?
到时候,她一定要亲口问问她,她究竟长没长心,她就不配为母。
“小曦…小曦…”床上的人,突然睁开眼,睁开眼便囔着。
“别动,你身上还有银针。”玄凌强忍着异样的情绪坐在一旁,安抚住醒来的东方长兮。
看到玄凌,东方长兮明显也有一丝僵硬,无比听话的保持动作一动不动,生怕自己一动,就将眼前的人惊跑了一般。
“小曦…你快走,离开这,离开东离,你等着…”原本刚安静下来不动的人,突然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从床上一跃而起,冲下床,不顾一切的爬到床底下,一会又爬了出来,手上多了一样东西。
他的举动,将众人都看糊涂了。
“小曦,拿着这个,拿着,这是东离的传国印,我说你记住,这传国印是造不了假的,她要想立谁为帝,就一定要在登基大典上用这印盖在祭坛的上,祭坛转动,新帝登基才算真正的东离皇帝,你拿着它,她就不会杀你,快快离开这里。”将手中一个黄绢包裹的东西塞到玄凌手中,仔仔细细叮嘱着。
玄凌看着手中多出来的什么传国印,再次抬头看向东方长兮,“我会离开这里,但是离开之前,有些事,我想弄明白,你现在,可是清醒的?”
似是知道她要问什么,东方长兮点了点头,小心翼翼试探拉着玄凌的手,玄凌虽然僵硬着身体,却没有再抽离,怕再次刺激到他。
“小曦,是父皇无能,这些年,让你受苦了,小曦…。我的小曦。”此刻,东方长兮不是什么动力的皇帝,就是一个父亲。
玄凌看着对方小心翼翼的样子,心里又偿好受,可是她冷清惯了,不会表达情绪,也不知道该如何表达,只能僵硬的回应着对方。
“我的小曦…。”拉着玄凌的手紧了紧,收住的眼泪又决堤了,那情绪看得出来是控制不住的。
人也明显一下子老了许多,既是喜,又是辈,各种情绪交错着,东方长兮是真的没想到,这辈子还能再见到自己的女儿。
一个能长期与药力挣扎抵抗的人,在这样的环境下,疯魔癫狂的被自己的生母折磨着,还能保住这一丝清醒,可见其意志力是何等强韧之人,可现在,却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伤心委屈自责。
“我挺好!”玄凌还是忍不住开口,不像安慰的一句安慰,让东方长兮一颗心瞬间融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