漕运总督同河道总督通常关系不错, 因为漕运的效果同河道情况有直接关系,能将关系处理到当年靳辅和慕天颜那个地步的,也实在是少见。
如今的漕督桑额是汉军镶蓝旗, 不巧,也是胤禔门下。桑额的阿玛是三等懋烈侯李国翰, 这一支原本都是郑亲王也就是简王大宗门下, 康熙削简王佐领的时候, 把这一支拨给了胤禔。
正因于此, 直郡王莅临河督衙门,隔壁的漕督也赶着找借口来拜见旗主, 漕督桑额是李国翰的第三子, 说实话, 搁京城里,三等候也就长子能落个实惠, 桑额还是靠出生入死赚军功爬了上来。
“这位桑漕督有个好处,他是旗人,不太通漕运河务的”戴梓对胤禔道“所以他从来不多嘴,都是靠老吏师爷和臣,还有江南河台帮他维持。”
公事靠师爷、同僚, 大家一起好, 这个做官思路也挺牛。自秦汉以来, 做官的人都容易面对突然变换工作, 一时半刻与工作内容搭不上的问题, 所以有家底的官员都会配备完整的工作团队, 包括不限于银粮师爷、刑名师爷等等。
桑额身边也少不了这种人,但他本人也是蛮会做人,还明白闹的不亦乐乎,最后吃亏的还是自己的道理。
“相处的好就成,河督这个职务,就怕同僚怄气耽误正事,皇上很忌讳这个。”胤禔看着河督衙门的院子,对戴梓说道“等桑额过来,见一面我就回去了,之前已经给皇上上了折子,若是要修堤,还是要从永定河开始。”
“永定河流域尽是京畿重地。”戴梓默默赞同,而后却道“之前听富格同那位沈先生说起漕运、海运,如今的年轻人愈发有见地了。”
“阿瞭是梁汾先生的学生,富格嘛,也算家学渊源了。”直郡王看着远处,问道“文开,你看那船,是不是漕督衙门的”
漕督桑额就在这艘船上。
桑额大抵是某种旗下官员的缩影,他一下船就提着袍角一路小跑冲到了胤禔跟前“郡王爷奴才给您请安了”
太热情了,作为二品官、勋戚子弟来说,桑额这个态度热情的让胤禔有些不适应。但桑额的热情还没完,在简单的寒暄之后,桑额赶着问道“敢问大千岁,府上小格格还好么去年听说福晋同小格格略有小厄,奴才赶紧派人回京命人为福晋与格格祈福。”
“奴才想着,这可是正经本主福晋和小主子,奴才岂敢轻忽。”
这话说的胤禔仔细看着面前的河督,许是多年不打仗,改做文官之后养的不错,桑额如今黑胖黑胖的,气色倒是很好。
“王爷,奴才忝为漕运总督,但您也知道,奴才是武将出身,长久以来,还是多亏已故的靳督和如今的戴督帮忙维持,总算没有辜负皇上的栽培之恩,也算没有给大千岁您脸上抹黑。”
胤禔终于绷不住笑容了,他似笑非笑道“大千岁,桑额你这是叫谁呢这里有人头衔是大千岁吗你倒是很会给人发明爵位啊。”
桑额一愣,千穿万穿马屁不穿,这回怎么还拍马腿上了
他当然不知道,胤禔一贯忌讳什么“大爷”“大千岁”之类的称呼,但桑额毕竟艺高人胆大,此刻尽然还是凑过来“奴才不懂这些,只、只是心中推崇王爷,一时激动,有失大臣体面。”
人家这样说,胤禔也没法发作,只是难免对他有些看法。戴梓站在一旁,心中暗笑桑额自作聪明,桑额平素总怕有人在京城说他不务正业,不懂河务。
李家在皇上跟前说不上话,好不容易旗主变成了直郡王,可直郡王似乎对门下不那么出众的人家感兴趣。像他们这种有爵位的,直郡王反而不太热络,似乎在刻意疏远他们。
戴梓觉得这位直郡王真是越来越老道,提拔一些出身平平的人,可以选出一些死党,可那些世侯们油滑的很,有需要的时候攀过来,没必要的时候闪开身子又是一条好“忠臣”。
既然如此不如一开始就不搭理,反正堂堂皇子也不需要非得和他们搞好关系,又不是要拉帮结派。这么一想,十数年前明珠的倒台,给了这位郡王不去重蹈覆辙的警告。
千里之行始于足下,其实最稳固的所谓“党”并非那些高门显宦,而是一直能作为生力军的中下层骨干。这位王爷如此的稳扎稳打戴梓在旁看着已经恢复正常的郡王同桑额,越琢磨越有滋味。
而河堤上的直郡王同桑额已经谈到了内河漕运不能轻变的难处,桑额一边擦汗一边后悔,自己这马屁不仅没给少主子拍好喽,反而被问的哗哗流汗。
“桑额,你好歹是漕督,难道将来到皇上跟前,也来个一问三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