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中已经掌灯,胤禔是什么时候睡着的他自己都不知道,反正此刻身上酸疼,他翻了个身想继续睡。不想一只手放在他脸上,还有温柔的声音“快起身,用过晚饭再睡,阿哥”
“嗯嗯”胤禔这会才清醒一点“你怎么回来了,不是说带着孩子明儿回来吗”
道琴脸上都是无奈的笑意“我带着孩子们下午就回府了,全都说你在休息,我瞧着你睡的香,谁知道居然睡到了现在。”
上房有西洋钟,胤禔扫了一眼,已经晚上八点多了。他揉揉脸起身挂在媳妇身上,问道“孩子们用过晚膳了吗”
“都用过了,我打发他们回去睡觉,只有三阿哥在咱们这边。你呢,想用什么晚点吃些面,还是粥,厨房不停火,都预备着呢。”
道琴只觉得丈夫埋在自己肩上的头扭了两下,好一会才道“什么也不想吃,不饿。”
“那你想说说话我带着孩子回来的时候,正好看见秦吉了带人往外抬什么东西。孩子在身边,我也没有多问,是不是那个”
“是。”屋里就他们夫妻,伺候的人要么在侧间,要么在门外,胤禔就道“左不过是那些人,最可能也就是毓庆宫,估摸着只是个小喽啰,一心想要在主子那卖好,立功心切。”
“会不会还有一想他是借着咱们三阿哥出生才被派进府里的,我就心里不舒服。”道琴既生气又有些担忧“若是他们在孩子身上捣鬼,那真是做什么都晚了。”
“咱们孩子身边伺候的,都是嬷嬷、丫头和太监,前两个都是出自旗下包衣,除非他们不想活了。若是他们敢弄鬼,到时候就说他们苛待小主子,汗阿玛第一个饶不了他们”
胤禔冷道“这个也只是杂役太监,孩子们身边的大太监,我都让秦吉了查过,不会有事的。”
两个人靠在一起说起了孩子们,胤禔就说苏日格管家还颇有心得,道琴起先笑着听,后来忽然敛容道“苏日格也有十二了,是不是该让她学点女工针黹,也不能一点不会罢”
“不会就不会呗。”胤禔闭着眼睛笑道“别说她,就是弘晗,难道还会养马放牧么不过是知道怎么回事就得了。明白其中的理,这样就不会被蒙骗,也就够了。”
他们家的女儿就没有玩针线的,过去在宫里,季兰也不学这玩意。他还记得,当年季兰是指婚之后突击了一下,据说现在能缝袜子了。身边那么多针线上人,难道养着她们吃干饭
道琴想想自己,指婚为皇子福晋之后,也只是在身边嬷嬷的帮助下给太后和康熙等长辈做点女红意思一下,更别说她女儿是正经的皇孙。
也行,这个问题放下,大福晋笑道“也罢,让她晓得怎么回事也就够了。像上回八弟妹过来,说起做衣裳,也就是我们挑好了衣料样式,让针线上人来做。大家都一样。”
“老八那边后来没有再上门”胤禔问道,这么偃旗息鼓了,老八大概是自己吓唬自己的劲头过去了,又觉得他自己做的太明显那小子怎么养出这么一副脾气。
道琴摇摇头,低声问道“你说,索额图会怎么样”
“会死。”胤禔毫不犹豫的回答,“汗阿玛不会留着他了。至于太子,恐怕他也觉得索额图死了倒干净。”今天一起吃饭,那两个人绝对在这个问题上达成了默契,索额图必死无疑。
“他死了,至少目前赫舍里家还能安稳,至于以后,还是要看太子。”胤禔拍拍道琴的胳膊“这两年岳家和舅家都赶上居丧丁忧,如今看来,反而是冥冥中有所庇护。”
是啊,道琴也这么想,这种敏感的时候,在朝上做官,尤其他们那样的人家,谁能保证不沾边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要想不湿鞋,就避开些。
“冬冬让阿玛抱抱”
胤禔给他家三阿哥弘昸取了个小名,叫冬冬。他抱着小儿子哄着,看这小子蹙着浅浅的眉毛,哼唧两声又松开眉毛,扭扭身子就睡着了。
“瞧瞧他,你们俩小时候也这样。”看弘昸睡着了,胤禔将他交给了嬷嬷,叫她们把孩子带下去。“睡起来怎么都弄不醒。”
苏日格抗议“阿玛您还说,额娘不是说,不能让弟弟不睡觉,会长不高的”她身边的弘晗抿着嘴笑。
胤禔看着儿子心中叹气,这孩子在宫里恐怕也是经历了一番心理波折,这次回家瞧他更老成了。就像一个孩子遭遇大变,不至于改了性情,但更会隐藏自己了似的。
“你姐姐在府里可是很有一番心得,弘晗你在宫中,有什么有趣的事情吗”
“前些日子宫中很安静,玛嬷常带我去宁寿宫太后娘娘那里,除了得寿和弘晰,弘晴、广延他们也都常去宁寿宫。”弘晗慢慢说道“有件事,张英大学士那个时候来给我们上课,讲的是史记。”
“史记你们不是正在读吗”胤禔仰着头想了一下,这才笑道“记得你上次说要读完了,他给你们通讲货殖列传吗”
“阿玛,张大学士给我们讲的是汉文帝本纪和外戚世家,讲的汉文帝诛杀舅舅薄昭。”
旁边的苏日格脸色已经变了,她和弟弟目光相碰,一起看向了胤禔,异口同声道“阿玛”
“当时得寿和弘晰在吗”
弘晗点头“他们都在。”
胤禔沉默不语,好一会才道“大学士过去是太子的师傅,他那样的人,能用这种法子劝谏,也是尽了做师傅的心。你们明白了吗”
他问的没头没尾,但两个孩子一同点头,胤禔才道“你们将来都要长大,都要自己面对遇到的问题。虽然事有大小,但其中的道理都是一样的。说话办事都要讲究方法,和什么人说什么话,能达到自己的目的,这都是学问,慢慢学罢。”
等孩子们都退了出去,帕勒塔奉命来到了胤禔的书房,他教导府里小主子读书也有一年多了,而他逐步有机会得到位直郡王参赞的机会,还不满半年。
“主子”
胤禔指着椅子让他坐下,将张英给皇孙们讲课的内容告诉了帕勒塔,然后胤禔不再说话,只是看着帕勒塔,似乎在等待他的回答。
“这是大学士暗示太子,不要管索额图。京中这么长时间也在奇怪,这一次索额图被囚禁宗人府,毓庆宫从头到尾都保持沉默。”帕勒塔道“师生一场,大学士也算尽心了。不过以奴才浅见,说不定大学士是为皇上分忧。”
这个思路倒是清奇,胤禔道“你是说,张英这话其实是皇上想说的接着说。”
“奴才前些天回家,赶上族中伯父马齐大人过寿,当时场面上蛮热闹。奴才听说,就是太子詹事府的詹事们也都觉得,索额图死有余辜。”帕勒塔道“好像这会所有人都在盼着索额图咽气。”
胤禔并没有问他听谁说的,他只是尽量扩大消息源而已,至于消息的真假,自然要他自己分辨。帕勒塔有句话说对了,如今还真是都在盼着索额图去死但是索额图死了,太子就能安稳了吗
太子这段时间睡得不好,他很久不做梦了,可最近又开始做梦。梦中光怪陆离,什么情形都有,他也不能对人说孩子们年纪尚小,太子妃又有身孕,养着还来不及。然后他顶着一副黑眼圈上朝,康熙关心儿子,又交代膳房为他做些安神的东西。
但胤礽当天做梦,却梦到了自己四、五十岁的时候,胡子都白了,孙子都有了,却还是在听汗阿玛的吩咐。连吃喝穿用都不能自主。
白胡子的自己还在唯唯诺诺,一口一个儿臣领命这个梦活活把胤礽给吓醒了,他看了眼西洋钟,到了该起床的时辰,怎么太监没有预备热水呢。
“主子”毓庆宫的大太监面色苍白的跪在太子面前,“昨儿半夜里,索额图死了。”
“他怎么死的”
胤禔在自己府中好奇的问道“是自戕”
“说是绝食。但宗人府有奴才堂弟在那当差,”勒格安赶着来郡王爷门面报信,道“据他说,实际上是看守的人有意让索额图庾毙。”
说到这,勒格安也忍不住唏嘘起来,“两朝老臣,就这么谁能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