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势滔天, 在这个大人们都去西村喜气洋洋领肉的下午,孩子们聚集在一起,两捆干草,两块火石, 将不大的土坯房烧了起来。
深秋初冬, 空气干燥,一点就着的干草不负众望,立刻窜起熊熊烈火, 一整座屋子都被火舌吞噬。
孩子们从没见过这个阵仗,慌了神鸟兽状哭着散开。
暝秋僵死在原地,脑中一片空白。
猛然, 獙兽尖利的声音从远处响起, 人类耳朵里凄厉刺耳的声音,听在暝秋耳中, 魂灵都要碎了。
他听得懂, 那是简单的两个字救命。
男孩疯了似的, 丢下一切,直往家的方向跑去。
他人在西村, 着了火的房子却在东边。
一西一东,两个极点,在此刻是如此的遥远。
双腿酸软,用力过猛后趔趄着朝前奔去, 太慢了, 太慢了。
一声声獙兽的尖叫逐渐微弱, 暝秋咬牙,再也顾不得周围还有人类。后背衣料蹦碎,一双巨大的羽翅从男孩背上展开,犹如蝴蝶破壳,突兀地撑破了衣裳。
初冬的阳光是那样的耀眼,铂金色得万分圣洁。这双支撑着獙兽追逐骄阳的翅膀却漆黑一片。
是了,到头来,有哪只獙兽真的能触碰到太阳呢。
这样不祥的东西,最后的结局永远都是从天空上坠落,摔进肮脏的污泥中,用剩下那点短暂的时间,来回顾一下自己可笑的一生。
痴心妄想。
男孩翅膀张开,略过一幢幢平房,最后冲进了那间烈火燃烧中的屋子。
磅礴的火,烧得正旺。
火焰从身体上穿过,烫得他感觉不到痛。
“柚子”他大声喊着,浓烟吸入喉中,当即咳嗽了起来。
“柚子”他还是叫着,希望声音穿过烈火和纷纷掉落的土砾,给予妹妹一点安慰。
然而柚子再也没有给出回应。
一西一东,隔得太远了。
房子不大,暝秋穿过厅室,弯腰钻过卧室门上燃烧着的门帘,一眼就能看见趴在窗户上的雌獙。
她闭着眼睛,前肢搭在窗台上,醒来时发现外面都是火,于是妄想着从窗子出去。
被火海包围着的小雌獙害怕极了,一边尖叫着,一边方寸大失的去挠窗户。火焰逼近,她来不及逃出去,又总是张嘴尖叫,浓烟吸入,布满了肺部。
卧室里多是棉布一类易燃的东西,暝秋瞳孔收缩,只见燃烧着的窗帘落下,一整块载满火焰的布直直地盖住了窗台上的柚子。
男孩双腿发软,用尽全身力气,猛地扑到窗边。
他伸手就去摘盖在妹妹身上的窗帘,细嫩的人类手掌被灼烧,所幸接触时间极短,暝秋立刻就将帘子扔到了一边。
但这没用。
雌獙柔软蓬松的皮毛沾上了火星,现在她完全陷入了火衣中。
暝秋想都不想地抱着妹妹往外跑,柚子身上带着火,他抱着柚子,火焰像是水蛭一样,渐渐从雌獙的毛发附着到了男孩身上的衣料。
浓烟满目,四周温度滚烫,暝秋直觉一阵头晕眼花,呼吸不畅。
他该庆幸,这个屋子真的不大,否则他和妹妹都要葬身火海。
土坯房被大火烧的落下无数土块,房顶隐隐发出破碎的声音。
暝秋大脑空白,全靠身体自己动作。他不知道自己跑的是快还是慢,不知道身上被火烧着的地方是烫还是痛,不知道自己怀里的妹妹轻还是重,只知道跑,跑,跑到安全的地方。
火势滔天,村民们很快带着水赶了过来。
他们就见浑身染着火,皮肤被烟熏的漆黑的男孩抱着一团染着火的东西冲了出来。
前脚甫一踏出院门,身后只听轰的一声。
房子塌了。
清凉的水铺天盖地的被冲到暝秋身上。
他跪在地上,看着怀里的妹妹。
毛发焦黑,皮肉裸露烧伤。
不会动了,妹妹不动了。
蒲莲城
“老祖宗,外面有个孩子找您。”
漆黑的大殿里跳动着两簇幽火,在方寸之间勉强照出一圈幽光。
黑纱之后,高座之上,似乎有谁坐在上面。
“孩子”沙哑低沉的声音从纱帘后面传来,如垂垂老矣的老者死前发出的低语,嘶哑难听。
“是一只獙兽,他怀里抱着一只雌獙。说只要您能救他妹妹,他什么都愿意做。”回话的妖顿了顿,“他在外面跪了有一会儿了。”
被称作老祖宗的妖沉默片刻,黑纱之后,他左手拇指在其余指节上点了点,恍惚呢喃,“竟然是这两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