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音阁的动静，惊动了整个丞相府，就在府里的人忙着四处搜寻的时候，一个矫健的身影在屋宇之间轻盈又迅捷地跳跃着，很快便消失在夜色中，没了踪影。

贺至元捂着额头落在王府书房门前，见小厮立在门外，便吩咐他去请府上的吴先生来，然后自个儿推开门，坐在宽大的乌木刻花桌前，看了看沾在手心的点点血迹，苦笑一声。

他清早下朝后，本来是像往常一样，直接去营帐中的，结果却在半途中，头痛突然发作。他翻身下马，靠在树上，闭眼强忍疼痛，一瞬间，许多破碎的画面潮水一般涌入脑海，他仿佛看到了自己前生的经历，桩桩件件，如利箭射向他的胸膛。

他的那一生，无疑是失败且惨烈的，费尽心思，结果一无所有，就连最让他怀念的那个春天，最让他心安的那个人，这灰败惨淡人生中的一点亮色，也一并被他自己抹去了。

贺至元沾血的手掌慢慢握紧，他想去见见她，明知道于礼不合，甚至有损她的闺誉，但他就是忍不住。早上在马车旁，他控制住了自己的手，但是到了晚上，当暗夜笼罩整个天地的时候，他忍不住一再想起那些他们一同生活的情景。

结果就是鲁莽之下，惊扰到她，仓皇逃走时，还撞到自己的额头。本来早上就余痛未消，现下更痛了。

待到吴茂拎着药箱，敲门进来的时候，就见书房里一片黑暗，借着透进来的月光，他才瞥见桌边的人影。

“王爷怎的不让人掌灯？”吴茂把小厮喊进来，烛台重新燃起，就见贺至元盯着手掌，一脸苦涩。

“王爷，您这是怎么了？”吴茂走近了，才瞧见他额头上几道血印。

“撞到屋檐上了。”贺至元淡淡说着。

“以王爷的身手，怎么会撞到屋檐？”吴茂惊奇地问道，他在王府上呆了这么久，就没想过宣王竟然会因撞到屋檐而受伤。

毕竟以他的身手，天下没几个人能胜过，从前与敌国作战时，他只身一人深入敌营，在敌军毫无所觉的情况下，顺利探听到各种消息，还能安然回来。

“一时不察，没注意眼前。”贺至元认真解释道，听到她声音的时候，他心下一颤，怕被人发现，赶紧离开才是，哪还顾得上眼前。

吴茂处理干净伤口，涂了药，然后又问，“王爷是否需要包扎？”

“几道小伤口而已，不用包扎了。”

“王爷头部可还有不适？”

“开点镇痛宁神的方子吧。”他想，这一晚，甚至怕是以后的许多夜晚，都要无眠了。

吴茂利落地写好方子，就让小厮煎药去了，“王爷今晚好好休息，明天我再过来看看。”

贺至元点点头，吴茂就告辞离开了。

高挑镂空的青铜烛台上，火焰笔直地上窜着，贺至元盯着光亮耀眼的火苗，不知怎的有些眼花，好像其中闪现着她那柔美恬淡的娇颜。他忍不住伸手去碰，待感到指尖的灼烫，这才回过神来，收回手。

适才她喊自己，什么采花贼，他要真是采花贼就好了，直接把人掳走，哪还用顾虑这么多。

丞相府里，荀音阁周围尽是举着火把的侍卫，小楼里也灯火通明。

“淑儿，可曾伤到？”宋长闻大步流星地赶来，一进荀音阁，就上了二楼。

“爹爹，女儿没事。”宜淑穿着披风，靠在桌边，饮了口彩袖端来的安神茶，小脸煞白，睫羽低垂，有气无力地说道。

“淑儿，刚才是怎么回事？”宋维清随后赶来，问道。

“刚才我一直睡不着，听到窗户边有细微的响动声，起身一看，就见有个人影站在床帐外面，我被吓了一跳，所以才喊叫出声。”宜淑回想起那一幕，仍有些心惊胆战，“待我出了帐子，就见那扇窗户大开着，早已没了人影。”

“府里每天夜里都有侍卫定时巡逻，看来那贼人故意避开，这才偷溜进来。”宋维清略一思索，说了句。

“这贼人功夫极佳，不仅避开巡逻的侍卫，一举一动，连荀音阁里的护卫和奴仆们也没察觉到。”宋维渊走到大开的窗边，向外看了看，“从淑妹呼救，到护卫赶来探查，时间极短，但那人却消失无踪，可见逃窜的本事十分了得。”

宋长闻隐隐发怒道，“我淑儿今天刚回来，是何方宵小竟胆敢夜闯丞相府，扰得我儿不得安生。”

“爹，您放宽心，”淑儿在一旁细声细气地劝道，“女儿这不是没事么。”

“幸好没事，淑儿要是有半点损伤，我就算翻遍整个扬城，也要把他给揪出来。”宋长闻愤愤地说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