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狗子还要教他们孵小鸡
老队长实在没力气再爬石头,站在旁边抽着旱烟,“你们听完有啥子意见不没意见咱就按酉子说的办。”
“没有”
有几个还在犹豫的也被这股气氛带的坚定回答,反正狗子都说了过几天就能挣到钱,挣到了再继续干,挣不到的时候不干他们也没啥损失,废点力气算啥
老队长提着的心放下,望着撸着袖子恨不得现在就上山的众人,连忙交代。
“不过副业归副业,地里的活计还是不能丢,这样吧,要是下晌你们干的快,咱们就提前下工去打毛栗”
“快上工了,都散了吧”
众人成群的离去,先前哭过的那几个妇女还特地来跟丁酉打了招呼才走。
等人走完了,空旷的晒场只余他们三人,瘦猴闷闷不乐的出声“酉子哥,明明这些人对你一点都不好,你为啥还要费心费力的帮他们。”
丁酉笑了笑,“枪打出头鸟,我单干只会把自己变成别人的靶子,大家都富起来我才安全。”
瘦猴琢磨后恍然大悟,他现在越来越佩服酉子哥了。
下午上工时,村民们就像打了鸡血,个个有用不完的力气。
老队长背着手绕着田边巡视了一圈,心下满意,说话算话的提早放了工。
村民们喜气洋洋的背着背篓上山摘板栗。
几天下来,晒场上晒干的板栗堆成山,村民们不管上工还是下工,总要绕一段路去晒场上看一眼,在他们眼里,那些都是堆着的钱。
老队长嘬着旱烟挑了几个人和丁酉一起去城里卖板栗。
天还没亮,几个人套着三辆骡车在村民火热的目光中离开,深夜时骡车都没归来,晒场上等着的村民们的心情也从期待到忐忑到失落。
王二麻子抄着袖筒子蹲在场边,往地上吐了口痰嘲讽,“嗤,你们真是穷疯了扫帚星的话也信哪个村没有板栗咋没见别人去卖”
“二麻子你个兔崽子是不是皮又痒了”秦爱民听着人群中后悔的议论声,黑着脸举着拳头冲他挥了挥,“三大车的货哪有快卖完再说咱村离城里又那么远,一来一回就得半天你急啥”
“反正你又没上工,卖不卖跟你有啥关系你在这多放什么屁你当咱村的叔、婶都跟你样的这么蠢,被你两句话就挑拨的后悔”
人群中的几个人顿时脸色谄谄的住了嘴。
先前哭过的几个妇女帮腔,“卖不掉咋了就算卖不完那东西还能当粮食吃”
“可不是回家给娃煮煮,娃儿还爱吃呢。”
王二麻子揉着伤刚好的屁股起身,生怕秦爱民再揍他一顿,丢下话溜得比兔子还快,“我就等着看卖不出去的时候,你们嘴还有没有这么硬”
在家里等的晚饭都吃不下的老队长抽着烟过来,“民子说的在理,他们没这么快回来,明儿个还得上工,大家都散了吧”
等众人都散去,老队长站在晒场上许久才愁眉不展的回家睡觉,一夜在炕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干脆披上棉袄坐在炕头抽烟至天明。
常婶醒来就被满屋子的烟雾熏得咳嗽个不停,气的垂着老伴骂。
“你这身子骨不要了是不是你瞅瞅这屋里飘的烟回头我就把你那些烟叶子给你一把火烧咯”
老队长叹了口气,酉子他们不回来他这心就静不下来。
“不知道酉子他们到底卖的咋样”
常婶穿好衣裳拾着铺盖上的落发,不在意道“卖不出去也没啥,往年没卖过也不见咱们过不下去,至于你愁成这样”
“你不懂”
常婶没好气的抖着枕巾,“就你懂谁有你大队长懂得多既然懂得多还不让开,没看到我要卷铺盖了”
“队长队长酉子他们卖完回来啦”外面突然传来声音兴奋洪亮的呼喊。
“真的”老队长猛的起身,未睡加上烟抽的多,差点没一头栽倒在地,不顾常婶让他小心点的焦急声,急匆匆开门大步迈出去。
边套着棉袄边追问来人,“真的是卖完了全卖完了啥时候回来的卖了多少”
来人被他问的不知道该先回答哪个问题,架着老队长走的飞快,“他们刚进村口,您老自己去看。”
两人刚到村口,就见骡车被闻讯而来的村民们围的水泄不通,老队长的小儿子秦柱子站在骡车上欣喜若狂的和村民们显摆。
“谁知道狗子跟变戏法似的,拿出一包糖炒板栗给那女同志尝,瘦猴说这东西营养高着呢具体咋说的我记不住,不过瘦猴说的头头是道的,说完那女同志就晕乎乎的要了两麻袋”
“还给人大婶尝用栗子粉掺玉米面做的馍馍,瘦猴又跟个唱快板的似的凑上去把那粉子夸出一朵花来,连我听着都觉得比白面还好反正那婶子听完也要了一麻袋”
秦柱子说完砸吧了下嘴,“还别说,那馍馍味还真不错”
“就这么着,卖到大半夜才卖完连夜赶回来,我们都没合过眼。”
村民们最关心的还是钱,急急催着“那你倒是说你们卖了多少钱啊”
“是啊快说啊都急死我了”
秦柱子挠着后脑勺卡了壳,“这这我们还没数过,不过装了一麻袋的毛钞,肯定不少。”
老队长终于艰难的挤了进来,“这得算过才知道,放心少不了你们的,先让孩子们回去眯会觉,中午咱们再在晒场分钱。”
众人一步三回头的离开,看着车上的麻袋眼睛都放了光,上工时都在心里盘算着自己都分到多少,平常一上午才能干完的活,今天大半晌午的就干完了,下工后饭都不做,搬着小马扎去晒场等着。
老队长见他们如此,只好把对完账刚睡下没多久的丁酉喊醒,带着他去了晒场。
和先前嫌弃丁酉的态度不同,众人如今见到他和看到移动的毛钞一样,热情的围上来打招呼。
“狗子,吃饭了没要不今儿个中午来婶子家吃”
“你家天天菜糊糊有啥好吃的狗子去叔家,叔让你婶子给你炒鸡蛋”
“狗子去我家指定不让他喝糊糊,咋滴也得让他尝尝我的手艺”
“去我家”
“我家”
老队长敲了下手中的锣,拧着眉怒瞪着拉着丁酉胳膊的妇女们。
“快放开酉子再扯下去他衣裳扯坏了你们给他做你们还想不想分钱了”
见婶子们松手,想给他抚平衣裳,丁酉吓得连忙后退,“我吃过了,谢谢婶子们的好意。”
“那下次来婶子家吃,婶子给你”剩下的话在老队长的怒气中吞回进嗓子,低着头回到人群中。
两人这才顺利的走到大石头边上,明明一夜未睡,此时却容光焕发的犹如吃了仙丹妙药的老队长敲了三下铜锣后,开了口,“这东西咋卖出去的,那几个小子也说的够清楚了,没有酉子咱们咋拉去城的就得怎么拉回来。”
“所以这次我做主,昨儿个去城里的每人额外补贴两块钱,丁酉给十块,你们看咋样”
“成”
“听队长的”
老队长“账也算出来了,这一趟咱们拉去的毛栗总共卖了三百六,减去那两成和昨儿进城的补贴,还有268,咱村60多户,除了王二麻子那几家没上山的,你们每家大概能分5块钱,不过具体分多少,还得看你们那几天的采摘量,每家户主出来,咱们分钱”
见底下人都惊呆了,老队长不厚道的笑出声,别说村民们了,连他刚听到丁酉和会计算完的数目后,烟锅都被惊的摔在地,要知道他们村壮劳力最多的李大柱家,全年无休的出工,到年底也只能分到120块钱。
老队长又敲了三下铜锣,扯长着调子,“分钱喽分了钱给娃儿们买糖甜甜嘴喽”
这下人群炸了锅,除去没上山摘栗子的那几家面如土色,其余的人家个个欢天喜地的和过年了一样,看着坐在老会计身边的丁酉眼睛都冒着红光。
狗子哪儿是扫帚星啊这分明是个财神爷怪不得李瞎子会瞎,财神爷都能说成扫帚星,能不瞎吗
想着狗子还要带他们用炕孵小鸡仔,心头越发火热。
说不定他们以后不止能吃饱,还能天天吃上肉哩
领到钱后,众人对丁酉更是热情,里三层外三层的,围着丁酉七嘴八舌的打听什么时候教她们孵小鸡仔。
见丁酉说的嗓子都哑了,这群人还不走,“粉丝”们不乐意了,赵二丫带着姐妹推搡着这些人离开。
自从分到钱后,先前哭的最厉害的赵二丫和她的姐妹就成了丁酉的粉丝。
摸着口袋里的钱她笑的慈爱,再攒点钱就能带小闺女去城里找白大褂治哮喘了,所以在她眼里,丁酉就是她的半个救命恩人。
王二麻子带着两个跟班眼睛通红的看着领完钱的众人,心里越想越不服气,他不信扫帚星这么有本事,这次不过是瞎猫碰上死耗子而已
“哥,要不难也跟着扫帚星干吧”丑羊死死的盯着别人数钱的手,恨不得抢过来塞进自己荷包。
“干你”王二麻子抬脚把丑羊踹个趔趄,“要老子向那扫帚星低头这辈子都不可能”
“可是哥,有钱呢”
王二麻子瞅着村里花寡妇家的小子捂着钱傻笑,拍了丑羊一巴掌,向旁边努嘴,“想钱还不容易晚上哥就带你们去弄钱。”
三人鬼鬼祟祟的跟上
接下来的日子里,丁酉忙的脚打后脑勺,每天田里村民家宋长生家三点一线的奔波着,白天上工,下工后带着秦爱民教村民们用炕孵小鸡仔,和老队长斟酌养殖场的事,幸好的是秦爱民学会后帮他分担了一部分工作量,否则他就是把自己分成两半亦忙不过来。
晚上抽空跟着宋长生学习,随着课程的提高,他愈发的感到了课业上的吃力,为了能专心致志的学习,也不再跟着村里人出去卖农副产品,全权交给了秦柱子,秦柱子顺便要走了连能说会道的瘦猴和老实厚道的洪大牛。
在失败过几次后,村民们终于用炕孵出第一批小鸡仔,拿到鸡仔换的钱,众人干劲更足了。
村里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养殖场的猪仔们快乐的长着膘,用锯末、稻草、蜂窝炉组成的鸡舍,成功让里面的鸡抵抗住了严寒,为了让这些鸡不饿着,老队长特地挑了村里的两户寡妇去养蚯蚓、煮鸡食。
母鸡们吃着煮熟的蚯蚓,每天下蛋特别勤,攒够几百个蛋后,老队长大手一挥,把这批鸡蛋分给了村民们。
当天家家户户都吃上了鸡蛋,心里美滋滋的同时,对丁酉的态度也从唯恐避之不及,变得钦佩敬仰,就连村里的小孩子现在见到丁酉,也会笑嘻嘻的喊声,“酉子哥。”
甚至家有未嫁女的都暗戳戳的把丁酉列为女婿首选,而姑娘们听到父母的意思后,也是头一低,羞红了脸。
用脑过度睡眠不足加上忙碌,丁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瘦了下来,却不是之前骨瘦如柴的瘦,而是肌肉紧致带着力量感的瘦,脸上亦褪去少年的青涩与稚嫩,取而代之的是与年龄不符的深沉内敛。
而这个深沉内敛的男人此刻正坐在桌前,举着秦猫曾经给他的狗头形状的肉盒子,拧着眉抿着嘴生气。
老鼠都没能叼走它,怎么就发霉了呢他明明有把它用油纸包好,每日放在炕边上加温。
早知道他就不应该把这当做信物留到现在,而是吃到肚子里。
浑身散发着阴郁之气,把肉盒子装进铁盒子里,埋到门口新栽的桃树下。
摸着桃树的细杆,心里好过了一点,三年后猫儿就能吃上粉嫩多汁的桃子了。
想起秦猫,再也压不住那股相思,找老队长请过假后,后半夜拎着干草编成的笼子装了两只黄绒绒的小鸡仔去了城里,到城里后直奔百货商店四楼。
“同志,我想看下这台收音机。”丁酉指着玻璃柜下的小型银色收音机说着。
收音机柜台后坐着的售货员是个带着眼镜的青年,正在用布擦着手中收音机上的灰尘。
听到他的声音连忙走过来,顺着他的手指看去,扶了扶眼镜笑了。
“同志,您这眼光不错,这是 “单塔”牌最新的袖珍式半导体七管中波收音机,目前是咱市里的独一份”
也不在乎丁酉是否真的买得起,拿出收音机小心翼翼的放在柜台上,从包装盒里拿出收音机线路图,热情的解说着“这台收音机能收听十来个电台的节目,你只要转动这边”
丁酉认真听着,上手试过后发现确实如售货员介绍的那样,决定就买这台。
“就要这台吧,同志,请问这台多少钱”
见他真的买,青年更加热情,“收音机专用票加一百七块钱。”
丁酉掏出信封袋抽出一叠老人头,数出十七张和收音机票一起递给售货员,“辛苦同志了。”
收音机票是他从黑三那淘换来的,虽然最近队里出去卖东西他没跟着,不过每次都让瘦猴夹带点私货一起卖。
青年把钱票和收据夹在悬在铁丝的夹板上,手臂使力扬起夹板,夹板顺着钢丝滑向了收银台,等待夹板飞回来的空隙,快手包好收音机,热心的问“同志是来买结婚要用的三转一响的吧隔壁手表柜台那新到了一批浪琴手表,你可以去看看”
丁酉耳朵尖微红,“谢谢同志。”
青年从滑回来的夹板上取下收据盖上柜台章连同收音机递给丁酉。
“不客气,为人民服务”
丁酉手中没手表票,就没去看手表柜台去看,拿着收音机离开。
“啧,小王,刚那男人虽说长得俊,可打扮的就是一副穷酸样,怎么花170眼睛都不眨一下啊难道越有钱得打扮的越土”旁边柜台的女售货员凑过来和青年八卦。
青年继续擦着收音机,头都不抬的回答“那我怎么知道”
他都不记得刚才那男人的穿着,因为他第一眼只注意到了男人的气质。
“嗳小王,你说你怎么长得连那男人一半俊都没有呢”
青年翻了个白眼不出声。
出了门的丁酉在商店门口背风处等着秦猫,只要视线里出现蓝色身影,他就下意识的望过去,见不是秦猫,又失望的垂眸。
他垂了眸,自然也就没看到那些女孩子羞红的双颊。
许久后,一双黑色系带圆头皮鞋在他的视线里站定,丁酉抬头,就见穿着棕色大衣,颈上围着鲜红毛线围巾的秦猫,冲他眨着眼,糯着声音道“你好呀丁同志。”
丁酉笑了,眉眼犹如冬日里的暖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