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色峰下,洗剑池的波光透着淡淡的红。
可容纳十万人的广场上,竟比昆仑开山收徒的那一年,还要拥挤。
左侧的训练区,昆仑剑修们正在训练战阵。右侧的交易区,十几间门脸窄小的店铺,进出的客流竟然数量惊人。
中间的居住区分三个部分。
最靠外围的一侧大多数人都是搭着帐篷居住,一顶帐篷一个大通铺,住上几十人。混乱而狭小,卫生的环境也并不十分优良。但来来往往的昆仑,却像看不见一样,既没有呵斥他们,也不曾伸手提供帮助。
中间的部分大多数是昆仑弟子,也有少量依附门派中有身家的人,可以用身上的零食跟昆仑买的一块芥子石。密密匝匝的一排又一排墙壁,模仿了传统街巷的格局,只是过道更长也没有院墙,人们居住的空间则是贴在墙壁上的芥子石里面。条件虽然依旧简陋,至少也是独门独户了,并且环境要干净得多,也有人打扫。
最内侧这是最富有的一群人了,人手一栋芥子石的小院,外围看去都是一模一样的灰墙灰瓦石头平房,内里却可能有山有水有阁楼各自的洞天。约上三五好友,或者整个一门师徒都结居于此也是有的。
昆仑食堂的土豆香弥漫在空气中,黑袍面具的昆仑刑唐在人群中来来往往的穿梭,时不时神出鬼没的冒出来: “罚款! ”
钱二脖子上套着练奴环,牵着一串七八个孩子,忽然有了一种回家的感觉,莫名的想要流泪。
可是明明,他根本连昆仑弟子都还不是。
也许这就是家的安全吧,家里并不是没有争执,家中并不是没有贫苦,可家就是那个不论你在外面混得有多差,都能随时回来的地方。
“干爹,这就是你的师门吗?真棒! ”身边的孩子扯着钱二的衣袖,眼睛闪亮亮的。
钱二心中升起莫名的自豪,狠狠点了头:“对,干爹就是从这上的战场。”
其实真要论起出身 ,这几个孩子的家境都不算差。
他们出生的巨帆城,可远比昆仑,至少是眼前这个简化版的昆仑更加气派。可是在孩子们眼中,能装几万人的店铺,能住人的墙壁,戴面具的袍子叔叔,显然要新奇有趣的多。
“喝,可别逗了!跟咱们一样是带着苦工,以为搭上了那杨夕,就真成了人家的弟子?多大脸!”
说话的男修身材魁梧,却长得贼眉鼠眼,一看就是死狱出品的纯种,“不看看自己的样子,残废!”
钱二身边的男孩当场就炸了:“你说谁残废?你再说一遍试试!”
“贼眉鼠眼”哪里会把个小孩子放在眼里,眉一挑,嘴一撇:“怎样?少条胳膊还不是残废?别以为攀上了那个东区狱王就了不起!五代守墓人又怎样,我可是听人说了,那杨夕在昆仑也就是个记名弟子!”
跟他一起的女修也附和着嘲讽:
“有些人啊,是得着个香的臭的都要扒上去,抱大腿抱得把自己卖了也干。咱们是没办法,进了死狱本就不是自由人,他倒好上赶着给人当奴才使,真是有心上进的,舔腚舔得脸都不要!”
钱二身边的男孩,顿时两眼充血,几乎要冲上来拼命了,钱二却一把拉住了他,摇了摇头。
转过脸来很平静的道:“钱二也许是你们说的残废,昆仑却绝不是你们想的昆仑。在昆仑,做苦工还是作战部,并没有本质的差别。花掌门用心良苦,你们若一直如此狭隘,只怕是辜负了昆仑。”
那贼眉鼠眼的男人看起来还想继续撕,可旁边的女人一眼瞄见负责昆仑的负责人过来了。连忙扯了他一把,后者立刻像见了花猫一般,悻悻住嘴。
钱二看见他们的表现,忍不住笑了一下。
他觉得这很奇妙,时光倒流四年,自己也是这样捧高踩低,凡事都觉得不如意。整天看见谁都防备着人占自己的便宜,不占便宜的又会觉得人家没心机没出息。生生把个好好的人生,大好的年华,消费在了这些龌龊里。
多么傻呢?
若是四年前,自己早就气得结了仇吧,即便实力差得太多结不起仇,也会暗暗记在心里,想方设法报复回来。本来资质就很差,又把不多的生命浪费在这些鸡毛蒜皮上,能筑基才怪。
区区四年,擦身生死,养着孩子们知道了什么是真正的忙碌,自己竟然就学会了豁达。钱二有一点为自己骄傲。
钱二身旁的“白菜”还远远没练出自己干爹的豁达,梗着脖子,垂着眼睛问:“干爹,你是为了我们,才把自己卖了么?”
钱二摸摸他的头,并不因为他是个孩子就哄骗他, “吃住都是灵石,昆仑东西贵,干爹穷呗。”
“白菜”一双眼睛黑黝黝的: “干爹,我没卖,但我也能做工。我会把你赎回来的!”
“行啊,干爹等着!”钱二笑出一口开心的白牙。
三十个战部剑修,雪亮的银甲外罩大开叉的黑色袍服,整齐的一站就是一排森严的刀枪剑戟。
为首剑修眼神很年轻,却板着面孔,一副不苟言笑的样子:“我叫严诺一,是昆仑战部次席,接下来的一年,就由我和身后的师兄弟,来安排各位的衣食住行,以及每日工作。希望各位能够配合!”
人群中有人阴阳怪气的哼哼了一句: “那要是不配合呢?你还去跟花掌门告状呗? ”
死狱多的是老油条,见严诺一修为只有金丹,话又说得如此客气,便以为他板着脸是紧张,纷纷起了欺生的心思,跟着哄笑。
严诺一表情一点没变,稍微偏头在人群里扫了一眼:“冯果,第三排左数第六个,那个贼眉鼠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