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祯禧是真不在乎了,她觉得能吃就行了, 很多来这边的同学水土不服, 气候不适应, 每天无精打采的, 不得不去医院。
来的时候,她是二爷送来的, 算是很可以了, 家庭条件不好的同学, 火车票都是大家凑出来的。
您瞧瞧,这求学就没有一个不是辛苦的, 都辛苦,哪里时候一个安乐窝啊, 可是华北之大,已经没有孩子们读书的地方了。
冬天铁皮屋子冷的跟什么一样的, 脚放在地上, 多么厚的棉花,都跟要冻起来了一般, 特别的难熬。
那祯禧是晚上泡脚的时候,看到自己的小指头竟然红肿了, 才知道这是冻疮。
她笑着跟同学们说,“我们北地里那么冷,都扛过来了,北平的风吹起来的时候,跟刀子一样的。结果没想到到了这里, 一年就几天的雪,还生了冻疮了。”
似模似样的叹一口气,“这脚啊,还真的是带着一点儿揍性的。”
从水里面出来,然后翘着自己的小指头,白嫩嫩的脚不算小,比起来她的身高,脚算是大的了。
来回摆动了一下,那祯禧笑了笑,她一点也不觉得大脚不好看,她脚有点大,但是依然是白嫩嫩的,就只有一点儿红肿的地方,是鞋子不行冻得。
不由得微微笑,想起来老家儿的一句话,大脚走天下,可不是,她以后就是行走天下。
转眼到了夏天,那祯禧来长沙已经半年了,人黑了,也瘦了。
冯二爷来信说是要住几天,他当初说好陪着她一起的,可是家里一摊子的生意。
“这次去待多久呢?”
冯老太太笑眯眯的看着他,长沙离着上海,不算是院,可是也不算是近了。
一来一回很是折腾了,可是儿子一趟一趟的去,心思她都知道,很想问一句,早知道有今天,当初何苦呢?
当初要不是闹出来那么一出,两个人其实早就结婚了,说不定孩子都那么大了。
二爷乐呵呵的,也不生气,事情他做了,总不能不让人说吧。
“母亲在家,还望保重,如今世道不平稳,儿子不才,家里的事儿,母亲还要多操心一些。”
老太太听不得儿子说软话,这儿子,前二十年,活的跟老虎一样的,拉着脸给她看,现如今这么和气了,她反而是心疼了一点儿。
“早去早回吧,不过多带着一些东西,不又不怕行程累,什么吃的用的,我都去买好了,你只管带了去。”
瞧瞧,这许多年了,老太太对着那祯禧,真的是用了极大的包容了,不曾说过一句不好的,不然按照冯二爷这个年纪的人了,就算是多好的感情,都应该结婚了,不能这么不安稳下来的。
可是她对着那祯禧,自始至终都是没管过的,我活着一天,我就是你姨妈,我就只管我自己的事儿,你们的事儿自己处理。
带着的吃的尤其多,还有衣服鞋子,其余的东西,也用不上,是个女学生。
冯二爷一到,同学们都笑,这个年纪大孩子,这样艰苦的环境,依然保持着本心,刘小锅在外面把着门呢,不去撵人,只是拿出来上海的特产,“请大家来吃,同学们平日里读书辛苦。”
大家都笑,然后还是不走,都很喜欢那祯禧了,因为那祯禧这个人,实在是没有什么坏心眼,而且对人也是极为热心的,懂得也多,脾气又是很和气的。
因此一般人都乐意跟这样的人相处,人缘实在是很好了。
刘小锅心里面骂娘,又搬出来一个箱子,“还有老师们,我也不认识,还希望大家帮忙,去给老师们送去。”
这下子,人不走也得走了,给老师送东西,没有人敢怠慢的。
老师们跟着一起来的,甚至是比学生更艰苦,有的家里有老人有孩子,就留在家乡里面了,也有的跟着一起去了,可是总得要吃饭吧。
但是老师的工资时常发不出来,经常饿着肚子给大家上课的。
“上海的形势也也很不好了,表哥,你要多注意安全,必要时候,就南迁吧。”
那祯禧坐在靠着窗户的椅子上,看着冯二爷,也就是两个月没有见面,但是每一天似乎都过得很漫长,不忙的时候,开始四年一个人。
走着走着,突然想起来一个人,又或者是早上睁开眼睛,睡梦里面的时候,都是一个人,那大概就是爱吧。
她从来也没说过,只是你看她的眼睛,看着你的时候,冯二爷就知道,什么也不用说。
上海的形势实在是不容乐观,南京惨案一直萦绕在大家的心头上,有时候那祯禧熬夜苦读的时候,都觉得很累,可是她觉得自己如果放下课本,去安眠的话,实在是做不到。
怎么能忘记,中华民族的屈辱呢?
怎么能忘记,亿万同胞的期盼呢?
怎么能释怀,我们牺牲的一切呢?
老师们就教育过他们了,做科学的人,就是撸起来袖子加油干,你画多少图纸,做多少零件,没有一个是白做的。
冯二爷的心头上一大堆的事情,可是他看到那祯禧的时候,是很少想起来这些的,他想着的是怎么多说一会话,都相处一下,多看一眼。
两个人,一人一把椅子,坐在那里,什么也不说,只是安静地待着,就觉得很好,很满足。
这大概就是感情,冯二爷终于彻彻底底的明白了,自己当初说的纳妾多可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