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脏一下一下猛烈地撞击着我的胸膛,我暗暗在心里祈求,希望老爸能挺过这一关,我还有许多话要对他说其实,这些年我一直想跟他谈谈,尤其是他病倒后的这大半年时间里,有几次我鼓足了勇气,想径直走到他床前,对他说“老爸,我们好好谈谈吧”可是,每次都是半途而废也许父亲也想找我谈谈的,只是两个大男人都碍于面子,谁也没有先放下架子的意思然而,没有任何一个时刻,能够像此刻一样,我是那么地想跟他说说话,说说这十多年来,一直积存我内心里的那些想跟他说的话
电梯上到四楼,出了电梯,我拉着林梦瑶的手奔向急救室。
我远远地看见急救室的门虚掩着,门外的长椅上坐满了人,有女人的抽泣声,是那种哭得声嘶力竭之后,仍然抑制不住要哭的那种抽泣,有其他女人围在这哭泣的女人身边安慰劝说。
当我看清楚这抽泣的女人的身影和容颜沧桑的脸时,我双腿一软,差点栽倒,幸好我用手扶住了走廊的墙壁,再加上林梦瑶赶紧扶住了我,我才没瘫倒。
我木偶似地迈着机械发涩的步子,一步一步向急救室挪去,向急救室门口挪去,我的心里空了
“帅帅是帅帅”是小姨的声音。
“帅帅你怎么才回来啊”是姨夫的声音。
“儿子终于回来了儿子回来就好了”是邻居大婶的声音。
“哎至少还能见上一面”是邻居叔叔的声音。
老妈颤颤巍巍地从椅子上站起来,小姨和邻居大婶赶紧搀着,老妈老泪纵横,幽怨地看着我,颤颤巍巍地朝我走来。
“妈”我扑了过去,一把抱住老妈,我强忍住两眶热泪,“我爸呢我爸呢”
“帅帅”老妈大叫了我一声,声音嘶哑地如同用沙片在打磨着一件生锈的铁器,老妈大叫一声后,身子在我怀中一软,瘫了下去。
“妈”我一把搀扶住老妈,我知道她晕倒了。
众人齐上前,将老妈重新搀扶到椅子上坐下,小姨伸手掐住老妈的人中,一边掐一边哭喊着“姐姐姐你怎么了”
老妈醒了过来,慢慢睁开双眼,嘴里却说“帅帅别管我去看你爸”
我转身向急救室门口走去,推开那扇虚掩着的门,慢慢走了进去,林梦瑶紧跟着我
一个穿白大褂脖子上挂着听诊器的中年男医生拦住我说“我们正在抢救,家属请到外面等吧”
“我是他儿子,刚从省城赶回来,让我看看我爸吧我不会影响你们抢救的。”我央求着。
“好吧那你站在一边吧”中年男医生看我一眼说。
我忙拉着林梦瑶的手,靠
墙站着,目光看向急救室里唯一的那张床上。
老爸身穿病号服躺在床上,他的双目紧闭,嘴唇青紫,鼻孔里还插着人工呼吸机的导管,床边摆着心电监护仪,显示屏上有微弱的曲线在闪动。抢救床上空的吊架上挂着四五个输液瓶,老爸的手上,腿上都扎着液体。
床边两个年轻男医生交换着在给老爸做心脏胸外按压,三四个护士在床边忙碌着,有的拿根细塑料管子伸进老爸的口腔里吸痰,吸痰器在床下“轰轰轰”地响着;有的拿着注射器在往输液瓶里加入医生指示的呼吸兴奋剂;有的趴在急救车上快速地记录着什么
我从未见过这种场面,我看着自己的父亲被这群穿白大褂的家伙如此折腾着,残忍,可怕,而又无可奈何林梦瑶也惊愕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她的眼神告诉我,她内心里的慌乱紧张恐惧
我看着老爸那瘦得像具木乃伊似地身躯,被男医生交替用他们那双坚强有力的手臂那么使命按压着,连急救床都按得吱吱呀呀地作响,我的心里涌起一股强烈的酸楚悲哀的情绪,他们会把老爸的肋骨按断了吗他们会把老爸心脏里的血从鼻孔里按出来吗
医生和护士们折腾了半响,才都停了下来,一起伸长脖子盯着心电监护仪上的数字,一个护士报道“血压九十六十,心率一百二,呼吸三十。”
“又回来了”其中一个年轻男医生松了口气道。
中年男医生看了我一眼说“你父亲生命力够顽强的今天夜里我们这是第三次大抢救了他可能还有什么事放不下,你赶紧跟他说说话吧”
医护人员依次退出抢救室,只一名护士留守。
小姨邻居婶婶扶着老妈走了进来。
我慢慢走到病床前,跪在地上,看着老爸那张脸,我在想,躺在病床上这个形容枯槁的男人,到底是我的父亲吗如果是,为什么他这张脸对我而言,为何竟然是这般地陌生当我意识到我连自己亲身父亲的模样都快不认识的时候,我的心里又涌起一股强烈的悲哀情绪,或者是悲痛情绪
我低头看见了父亲的手,那只冬天的树枝般干枯的手,手背上全是淤青,满是针眼,我轻轻地拿起这只手,握在双手的掌心里,我注视老爸,喃喃地说“爸爸爸爸是我我是帅帅你醒醒爸,你醒醒啊,你睁开眼睛看看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