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曼青一听, 当即起身前往帝君寝宫求见。

枢玉此刻已经是心绪大乱过去他、叶曼青和石小鲜三人相处时的点点滴滴、齐齐涌上。枢玉死死撑着桌案，盯着自己扣紧到发白的手指尖，不能动。

眼泪一滴滴砸在他手指之间。

他全身都在不可抑制的颤抖。他用尽自己全部力量, 压下所有纷乱如麻的思绪。

“仙君, 可是有什么不妥”侍从小心地上前询问。

“不。”枢玉僵硬地侧头，闭上眼。他强迫自己把思维从那些鲜血淋漓、冰冷窒息的旧日回忆中抽离。

他踉跄地转身，侍从立刻跟过来扶他一把。枢玉挥手将侍从甩在一边，起身追上叶曼青。

但他已经迟了一步。等到了帝君寝宫，被帝君召见进去的时候, 叶曼青已经半跪在帝君塌下，头轻枕在床边, 贴着帝君的腿边, 满眼依恋的看着帝君。而帝君牵着她一只手, 正温情地低头注视着她。

过去, 帝君和曼青是枢玉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人。枢玉每每看到他们琴瑟相调、心心相印的景象时，都会感到非常深刻的宁静和喜悦。仿佛他也能分享到他们的美满快乐。

但此刻，枢玉只感觉到无比地窒息。

“你来了。”帝君抬头看过来。他的动作很随意，衣袍的领口随着他转头, 又多敞开了一点。宽大的袖袍, 松松地皱在他肘间。看得出来，在叶曼青的安抚下，他此刻已经非常放松。深邃骏逸的眉眼中，还带着一点尚未散尽的、对着叶曼青时才会流露出来的温情。

帝君对枢玉也依然很随意、和蔼。但枢玉看着半跪在帝君脚下的叶曼青，满心满脑只有用一个问题帝君他知道, 叶曼青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女人吗

枢玉几乎只是在顺从着本能，机械性地行动，对帝君行礼“君上，您尚未大安，匆忙出关，可是有何急事吩咐”

“嗯。”帝君淡淡点头，“我闭关中，感应天道，察觉堙墟隐隐有异动。你速派人往堙墟附近查探一番，看是否有什么异变。”

说话间，帝君脸侧，已经有心魔的黑色印记隐隐浮现。他提前出关，导致心魔丛生，甚至情况比他出关前还要坏上几分。

叶曼青担忧又甜蜜地，往上靠了靠。帝君看向她，低声一笑，轻抚她额角。行动间，脸上的心魔印记又渐渐隐去。叶曼青得意又安心地，去摩挲帝君的手背，想着她果然可以安抚帝君的心魔。

枢玉垂下眼，声音平稳微冷的回答“堙墟附近，并无异动。只是发生了件小事，堙墟旁的那片长草的灵圃毁了，可能需要些时日”

“什么”帝君手下一停，温和的神色瞬间都消失，变成了一脸冷然，“谁做的”

“君上，怎、么”枢玉不解帝君的反应。不过是一片野草罢了。

叶曼青也是一脸茫然的抬头看去。

“那片灵圃，本是应誓而生。是天庭和堙墟立约的见证。怎么会”帝君说着，敛眉，微微沉思，看向枢玉，“毁掉灵圃之人何在”

枢玉心中一慌，帝君的说法完全让他措手不及他压着颤抖的声音，勉强回答“君上，此人已押在死牢，等候发落。”说话间，枢玉心底已经怕极

要是帝君再问下去，问出石小鲜利用灵圃的传说、诅咒叶曼青的事情，那石小鲜就绝对十死无生了

却不料，帝君竟然微微坐起，一边拉着叶曼青要起身，一边对枢玉道“带路。”

“您要前往死牢”叶曼青声音的颤抖，比枢玉更甚

前后两世，她从未听闻“与堙墟立约”一说。明明只是堙墟旁边的无名仙草，竟然会引动帝君亲自过问她这样设计，反而导致帝君要亲自去见石小鲜这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吗

上一世，帝君一见到石小鲜，就对她无比亲近。要是今天帝君再见到她，又倒了上一世的覆辙那她精心算计这些，不就全都功亏一溃了吗

叶曼青心中一急，脸上也再压不住，露出一点惊慌骇然之色。

帝君本来心思都转到了解决堙墟异动上，但叶曼青眼眉之间那一点惊恐，立刻又把他的思绪拉回来。他停住了动作，怜惜的勾住叶曼青的下巴，轻声问

“怎么了”

叶曼青心中又急又气，但到底还是有几分急智。她干脆也不掩饰了，直接任自己心底的惊恐忧心，尽数流露出来，面上愁苦不堪，声音低沉带着啜音

“帝君，您尚未大安，就强行打断修炼出关，我担心”

说着，她眼角已经涌出泪花。她心底是真的焦躁火燎，泪水倒也真实得很。倒看得帝君一阵发笑“不过一点小事，怎么急成这样了”

“您能为了这么一点小事，伤害自己。就不许我为了一点小事，为您担忧”

叶曼青心中一动，知道事情还有转机，立刻连嗔带娇地把头埋在帝君腿上，伸手轻轻揽住帝君

“我不管。您只准在这寝宫，哪里也不许去。”

枢玉见叶曼青劝下帝君，也立刻在一旁道“君上请以自身安康为重，勿要过于忧心劳神。一些微末小事，就交给我等去处理便是。”

帝君看见这两个人都这般小题大做，也是无奈一笑“你们啊”

这就是不打算再去死牢亲自过问此事的意思了。

枢玉和叶曼青，同时大松一口气

却听帝君又道“不过，此事并非小事。毁掉灵圃仙草之人，查清后，不论是何缘由，统统压上斩妖台。雷亟之后，将其尸首献祭给堙墟，以平息此次堙墟异动。”

“不”枢玉下意识地喃喃自语。茫然之后，完全陷入震惊无措他完全不知道事情为何忽然急转直下

而叶曼青心中也是一番大起大落。原本她还在恨自己，只想着磋磨石小鲜，没第一时间把她弄死，险些酿成大祸。心下正在盘算，如何在离开帝君后，第一时间出手去把石小鲜弄死没想到，帝君竟然亲自下令了。

叶曼青花了好一会儿，才接受了这个消息。随即，之前的担忧懊恨都散去，心中只有大快她越想越觉得，她这一世重生，占尽先手。就算最后稍有波折，但一切所图，最终都得偿所愿了。真是没有白白重来一次

“你这回高兴了”帝君握紧了叶曼青的手。

叶曼青简直都想放声大笑了“是。您好好养伤，我就高兴了。”

“你啊，又哭又笑，跟个小孩一样。”帝君说着，轻轻摇头，眼中却全是宠溺地，低语一声，“还是和以前一样。”

“以前”叶曼青的笑容终于淡了一点。她从未在帝君面前充作过小孩子模样。叶曼青终于意识到，这一世她要过的槛，还没过完。不过，没关系，石小鲜就要被赐死了。没有了石小鲜，一切都好说。

“帝君。”此时，枢玉一声悲切地哀求传来，他重重地叩首，“帝君，那毁掉灵圃的小妖，不过是无心之失，求您绕了她一命吧”

“嗯”帝君转头，看到枢玉一脸情凄意切，“怎么，你认识那小妖”

“是。”枢玉看向帝君，一字一句道，“她与我相识于凡尘，是我尚未化形时，在微末中的故交。”

过去，这是他根本不愿意提起的事情。如今，他却满心悲痛，想要告诉所有人

他，和小鲜，是故交。

是小鲜，从泥沼中拾起他。

他欠她、负她太多

“不行。”帝君却只是微微摇头，神色淡然，“堙墟之约，牵连甚深。不论她是否是一时之失，只要是她毁了灵圃，就必须把她献祭给堙墟。”

枢玉从帝君漠然的眼神中，知道了此事已经绝无转圜他心底痛极，满眼凄然，又看向叶曼青。

被枢玉看到，叶曼青心跳漏了一拍。她知道，以她一直以来对石小鲜的态度，这个时候再不替石小鲜说情，就很说不过去了。

但，她现在只巴不得石小鲜马上去死露马脚都已经在其次了。而且，枢玉如今对石小鲜态度大变，他肯定是已经知道了什么。那叶曼青就更懒得和枢玉演戏了，她只微微转头，伏在帝君腿间。专心把玩帝君腰带，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模样。

枢玉懂了。

不仅仅是当初，到底是谁帮助他启智化形。还有这么些年来，叶曼青对石小鲜的“关怀备至”、和他看到小鲜的不堪后的种种鄙夷，替叶曼青的各种不值

他都懂了。

“帝君。”枢玉再向着帝君，一叩首，微顿，声音沙哑，“若必须有人上斩妖台，来平息堙墟异动。那枢玉，愿意替石小鲜去死。”

他说得斩钉截铁。

叫叶曼青听得，埋在帝君衣袍中的脸上，神色微微扭曲。

枢玉居然说出这种话这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怎么顷刻之前，她之前在枢玉身上的布置就都白费了

叶曼青很不甘心她抬头看向枢玉，想说什么。却不料，帝君也在同时起身。

“你说什么”

枢玉和叶曼青，同时向帝君看去。

心魔印记的暗影，深重的在帝君的脸侧浮起。暗影从帝君周身逸散，极度可怖和混乱的气息，逐渐充斥整个房间。

心魔暴动

“帝君”叶曼青声音微颤的，牵过帝君的手。

帝君没有甩开她。但他神色中，带着一丝疑惑，用一种略带陌生的眼神，打量过来。

难道帝君记起了石小鲜

这个念头一起，叶曼青整个人如堕冰窟

但幸好，并不是。

帝君只是一只手，拉着叶曼青。另一只手，疑惑地在自己腰间来回寻找“我的不见了。”

“帝君”枢玉也起身，想要上前靠近。

帝君只一挥手，黑暗气息涌上，直接将枢玉推开，砸在门上

“帝君，在找什么”叶曼青试探地问。

“你给我的剑穗。”帝君低声道，时而混乱，时而清醒。

“帝君，剑穗就在这里。”叶曼青摄过一直被帝君珍藏在枕下的，她亲手编的剑穗。再轻轻拉住帝君的另一只手，放在他手中，深情稳稳他手背，然后，抬头，看进他眼中。

帝君眼中，充斥着种种狂暴混乱。叶曼青却丝毫不惧，反而心中微甜她就是帝君心魔，唯一的解药。

叶曼青带着一丝满足甜蜜的轻笑，凑上去，轻吻帝君的双唇

“我就在这里。”

但，这一次叶曼青失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