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市长再过一年就要退休了, 一直对费秘书长的印象不错, 两个人这是第一次一起出差，费秘书长全程都很细心周到, 他就觉得有必要指点一下这个年轻人。

在他眼里的年轻人, 其实也不年轻了。

“小费啊, 你参加工作也有十来年了吧”

费秘书长一边给他添茶, 一边笑着说道，“李市长, 我二十五岁大学毕业分到咱们市政府，已经整整十六年了＂

李市长沉吟了数秒，微笑着说道, “真没想到，小费你也算是咱们市政府的老人儿了，熬走了至少四五个市长了吧, 自从陈市长上任，你觉出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了吗＂

费秘书长认真的思考了一下，说道, “陈市长做事特别有魄力”

李市长点头表示赞同, 说道, “陈市长的确是个很有魄力的人，不过, 还有一点也很重要，他用人只看能力不看其他，你们秘书部这一点应该很有体会吧”

费秘书长用力点了点头。

他的上一任战秘书长不但很有背景, 身上的官僚主义也很重，对上圆滑世故，对下却是一味踩压，无论是谁写的稿子，交到他那里之后，重现撰抄一遍就成了他的。虽然大家对他这种做法都很气愤，宁秘书为此甚至还跟上一任市长反映过，结果反倒被批评了一顿，说他越级上报本身就是错了。

那个时候他和宁秘书都活得有些苦闷，两个人没少私下里一起喝酒，一边喝酒一边骂人。

好在陈友松继任之后，很快就发现了他们秘书部的问题。

陈市长和其他人不一样，他的国文基础特别好，年少时就喜欢写文章，如果时间允许，他在各大会议上的发言稿完全可以自己来写。一个人行文风格可以多变，但无论如何会有一些共性，但他很意外的发现，为他写发言稿的秘书长，风格切换十分自如，甚至都看不出来是一个人写的文章。要么这个人是真的厉害，要么这里面有隐情。

答案解开的很简单，陈市长授意张处长去秘书部突击检查每个人的案头工作，只一次就发现了真相。战秘书长被严厉批评，并写了书面检查，从那以后，他们这些秘书部的人在领导面前才配有了姓名。

客观来说，费秘书长是陈市长一手提拔起来的，短短几年，从秘书到副秘书长，再从副秘书长到秘书长。这里面的好处自不必一一述说，只说在同学会上，他这个秘书长也算是很有面子了。

秘书长的级别等同于县委书记，但在各项市府会议上，排名会排在县委书记之前。

费秘书长以前不敢做梦，现在也会想想如果能再升一步，升为副市长，或者最差也是市长助理，那真就是走到人生巅峰了。

费秘书长感慨的说道，“是啊，多亏了陈市长明察秋毫，不是我拍领导的马屁，陈市长的确是我见过的能力最强，最敢想敢干的市长了”

李市长笑着点了点头，不紧不慢的喝了一口茶，说道，“你们部门新来的副秘书长，是陈市长一直想用的一个人。”

李市长分管行政，秘书部作为一个很重要的部门，副秘书长一职空缺了一年多，他也曾推荐过两个不错的人选，但都被陈市长婉拒了。上个月张助理突然找到他，跟他推荐了一个人，就是赵珍珍。

赵珍珍虽然只是个基层干部，但李市长对她有些印象。李市长和王桂生私交很好，王桂生曾经托他照顾一下自己的哥嫂，李市长不但仔细查看了王稼轩老两口的档案，连王文广和赵珍珍的也都看过了。

那时工作组的运动搞得轰轰烈烈，一副势不可挡的劲头儿，李市长担心王家老两口的安危，当即就去找了张处长。

所以算是欠张处长一个人情。

自然也就同意了对赵珍珍的工作任命。

费秘书听了这话很是意外，没想到赵珍珍是陈市长一直想用的人，但也就是说，这个女同志和他一样，是个很有能力的人

那之前他的种种猜测都要推翻了

费秘书长十分感激的冲李市长笑了笑，说道，“多谢领导指点”

李市长笑而不语。

所以费秘书长匆匆赶回来做的第一件事儿，就是为赵珍珍接风。

费秘书长冷眼观察了几天，发现自己的确犯了教条主义的错误，在他看来，赵珍珍的综合能力的确很不错，才来没几天，就把部门除了他和宁秘书之外的人都收服了。

江大姐一口一个赵秘书长，叫得那个亲热劲儿简直没眼看，季秘书负责的系列稿子被她送上去了，陈市长特批，刊登在了平城晚报上。

这个系列的主题就是修路对平城人民日常生活的影响，季秘书选择了五个身份不同的人，分别是环卫工，纺织工，医生，农民和教师，写了五个十分感人的小故事。

季秘书为此大大露了脸，对赵珍珍的任何吩咐都是乐得屁颠屁颠的去办。

崔秘书更不用说，简直就是赵珍珍的小跟班。

好在费秘书长这人圆滑世故，格局也比宁秘书大得多，并没有在意这些事情，然而他不在意，有人在意了。

这个人就是宁秘书。

宁秘书现在学乖了，不但不会跟着赵珍珍对着干了，副秘书长吩咐他做的事儿，他都是尽可能的以最快的速度完成，然而即便如此，在工作当中，也不可避免的出现了一些矛盾。

事情还要从发言稿说起，陈市长的发言稿以前都是宁秘书来写的，但自从赵珍珍写过一次后，陈友松觉得换个人，换个风格也不错，就吩咐以后他的发言稿都由赵珍珍来写。

这件事在陈市长那里就是一句话的事情，但对于赵珍珍来说，压力不是一般的大，现在她每天上班来到单位的第一件事，就是确认一下最近两天的会议安排。

而且现在她出的稿子，陈市长不像第一次那么好打发了，很少有第一稿就能通过的时候，往往都要至少改上两三遍。

为此赵珍珍整天都在琢磨如何写好发言稿，经常从档案室借来很多资料，不但上班的时候抽空看，下班了还会拿回家。

好在陈市长需要的发言稿并不多，很多时候他都是脱稿发言的。

即便如此，宁秘书心里也很难受了，他现在手头上事情不多，系列稿被崔秘书分走了一个，陈市长的发言稿完全不用他管，费秘书长倒是给他安排了李市长和罗市长的发言稿，但他写的稿子，竟然不能一次通过。

这让宁秘书很郁闷，以前的时候他写陈市长的稿子都是一次过的呢。

反而是一直不如他的季秘书，写的稿子更受李罗二位市长的欢迎，一次准过。

这很打击他的自信心。

宁秘书一直觉得的自己或许不是当官儿的料，但论起来写文章，一般人根本比不了他啊。

费秘书长自然察觉到他的情绪不对了，然而最近他自己也很忙，作为市府的秘书长，他的工作范畴不是写写稿子或者准备会议现场那么简单，市里很多的会议是需要他参与的，他除了组织主持会议，对市里的各项政策都要熟悉并且要有自己独到的见解。

为了在陈市长和其他市级领导面前有个好印象，费秘书长最近都在琢磨这些大事儿，根本无暇去管老同学。

其实他和宁乐山在学校里关系很一般，一起工作这么多年感情当然是有的，但却很难称得上是志谋相合。

他们入仕的人没有不想升官儿的，宁乐山也不例外，然而宁乐山和他不一样，他是拼尽全力琢磨官场上的事情，宁乐山却是一方面很想升迁，一方面不为之做出任何努力，除了十分热忱写稿子之外。

宁秘书自然感觉得了费秘书长的冷落，心情就更加低落了。

“宁秘书，你今天不忙吧”赵珍珍拿着稿子从陈市长办公室回来，因为史无前例的一次过稿，心情十分好。

宁乐山最近清闲的很，他又是那种不会自己找活干的人，此刻貌似在看资料，实际上根本没看进去。

“江大姐今天请假没来，我刚接到通知，下午两点在第二会议室要开一个临时的会议，只有十几个市级领导参加，你能去通知并现场准备一下吗”

宁秘书一愣，最近几年他在秘书部的唯一工作就是写稿子，这种完全辅助性的工作他还真的很长时间没有做了，不过，即便如此也比闲着强吧，就点了点头。

赵珍珍笑笑，继续说道，“那好，我马上给你名单和会议的内容，对了，你通知的时候要说一下，每个与会者都要准备不少于一千字的发言，陈市长要求，必须脱稿发言”

宁秘书点点头，接过资料走出办公室。

十二月的北风吹在身上冰冷刺骨，宁秘书不禁感叹，不知不觉中，一年马上又要过去了。

宁秘书忍不住偷瞄了几眼手里的文件，这会议内容很简单，就是在讨论关于农名副产品的售卖问题，陈市长自己的立场很鲜明了，说现在割资本主义尾巴，不等于让社员没有饭吃，没有钱花，比如很简单的鲜肉供应问题，不让社员养猪，生猪的数量严重不足，所以城里局民常年都存在买不到肉，吃不到肉的情况，所以从实际出发，建议放开这个口子，让社员有钱花，也让职工有肉吃。

若是这一项政策能通过的话，先不说别人家里，宁秘书的父亲很会侍弄家畜，养猪养鸡养鸭都很在行，也因为此他家里的条件比周围的邻居都好，所以才能一直供他上了大学，但最近几年上头不让养，家里的经济状况大不如以前了，爷爷奶奶还经常生病，他的工资要养家养孩子，也帮不上多少忙。

“哟，宁秘书，你有什么事儿”

罗副市长身边的高干事看到他很是意外。

宁秘书好脾气的冲他笑笑，将大会通知和会议内容交给他。

这么一圈通知之后，宁秘书又去了第二会议室。

等他忙完这些再次回到秘书部，已经半上午过去了。

赵珍珍看到他回来了，笑着问道，“都还顺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