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嗓音有些低沉,是那种过度疲惫而带的沙哑:“我是紫川秀,欢迎。诸位就是今天里应外合,拿下安卡拉为我军献城的勇士们吧”
男子们纷纷跪倒,有个大个子回话说:“统领大人,勇士我们不敢当。我们都是犯下大罪的人,今天所为,不足于补救我们罪孽万一。统领大人能在百忙之中抽空面见我们,那是我等的荣幸。”
“请问尊姓大名”
“不敢当,在下塔罗克。”
“塔罗克阁下,”紫川秀微笑道:“我知道你,今天的起事,你是首领吧”
“在下不敢夺人之功。起义的总首领是原三十七团的团队长亚辛,但不幸机密泄漏,魔族提前动手了,为反抗抓捕,亚辛阁下壮烈牺牲,在下不过是按照原定计划行事而已。而且三十六团的哥斯加阁下和叶雅夫阁下也分别发动了起义。”
“英才凋损,令人叹息。那么,哥斯加和叶雅夫两位阁下也来了吗”
跪在下首的人们中有两个抬起头来:“统领大人,我是哥斯加。”
“我是叶雅夫。”
紫川秀端详了一下二人,哥斯加是个看样子很老实的青年,叶雅夫却已是个饱经风霜的中年人。看到紫川秀的目光注视着他们,二人都很僵硬,脸上很明显地流露出了畏惧。
紫川秀轻笑,摆手吧:“都请起吧。不必紧张,虽然我带半兽人兵,但我不吃人。”
三个人从地上爬起来,束手站在紫川秀面前,惴惴不安地站在紫川秀面前,那惊惶的神情,就如犯错的孩子在教导主任面前一般。
塔罗克小心翼翼地问:“不知大人召唤我等前来,有何吩咐”
紫川秀笑而不答,他反问了对方的年龄和经历,三个魔族叛将一一做了回答。三个人中,塔罗克和叶雅夫都曾是紫川家军人,塔罗克以前还是个小旗,只有哥斯加是魔族入侵以后才被征入的军队。
紫川秀皱起了眉头:“尔等既为家族臣民,有的还是等级不低的军官,当祖国面临灾难入侵之时,为何没有奋起抵抗,而是选择了屈身敌寇难道就不知紫川家军法严厉难道就不怕祖国将来与你们清算旧帐”
因为对这个问题是早有准备,虽然紫川秀语气严厉,三人倒也不怎么惊慌。三人再次跪倒磕头:“大人,您说得对。依我们所作所为,百死不能赎罪。但请念在我们都是迫不得已份上,请给我们一个机会诉说苦衷。”
“你说吧。”
三人连忙滚瓜豆子般诉说。叶雅夫原是驻巴特利行省的紫川家守备兵,马维率部叛变,他根本不明白怎么回事,糊里糊涂也跟着过来了,到后来才琢磨着有点不对劲:“我们怎么和魔族兵搅一堆了这不是降敌了”
而塔罗克则原是驻守达克的军官,军衔是小旗武士,这些人中,他的军衔是最高的。他是在达克保卫战中受伤被俘的,当时魔族将军云浅雪给他两条出路,要不加入魔族军,要不死,而塔罗克选择了后者。
“你参加过达克保卫战”紫川秀诧异:“我听说,达克城打得非常惨烈,守备长官东南军副统领杨宁大人玉碎,守军全部阵亡,宁死不屈,堪称军人楷模消息传到远东时,远东军还为杨宁大人和烈士们下了半旗哀悼呢”
塔罗克面青一阵白一阵的:“大人,我贪生怕死,对不起战死的弟兄们,对不起杨宁大人,那是事实,没得推脱。但千真万确的,被俘之初,我确实也存了一死报国的念头。但马维跟我说,当我们死守达克时,di du城里就有二十万军队,离达克不到五十里,却不给达克发一兵一卒救援,di du的老爷们根本不把我们的死活放心上,我们又何必为他们卖命呢马维说得似是似非,好像也有点道理,当时我也是糊涂,就”
大家都沉默了,一时间,紫川秀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虽说叛国没有理由,但身处那些低级官兵的立场,那些道理却是实在得无可辩驳的:既然上层把他们视作消耗,那他们又何必对这样的祖国忠诚呢
第三个人哥斯加的经历就比较简单了,他原本是安卡拉城郊的一个老实本分农民,某天在路上遇到了魔族的征粮队。第一次见到魔族,见到那些绿sè皮肤的怪物,他吓得魂飞魄散,想逃又腿软跑不动。两个魔族兵用绳子把他一捆牵了就走,先是充当运粮的民夫,然后当魔族扩充十六军团的傀儡军队时候又把他塞了进去充数。因为他胆小老实,一贯表现得很顺从,魔族居然还让他做了军官。这次起义,他被本地官兵推举为首领,也立下不小的功劳。
听完三个人报完各自的履历,紫川秀又向他们询问起了情况,其中紫川秀最为关心的是魔族主力所在。远东军此次入关,对前途一无所知,简直是蒙着眼睛瞎闯一般。虽说按道理说,魔族军的主力都集中在di du和奥斯一带与紫川军征战,东北地区不会有重兵把守,但紫川秀还是担心魔神皇不按常例出牌,自己若是不小心撞到了哪个魔族主力军团,那乐子就大了。
哥斯加和叶雅夫在魔族军中都只是低级军官,接触不到稍微高级的情报,他们对安卡拉本省的魔族驻军还算了解,但一出省界,他们无知得跟紫川秀一般无二。幸好塔罗克是个有心人,虽然他也接触不到高级军情,但他参加过两次运粮押运队,到过邻近的巴特利行省。他当时就留了个心眼了,从其他运粮队官兵的聊天中,他大致了解了魔族征集的粮草数量和去处,暗暗做了分析。
现在,他把那些数据和分析娓娓说来,推测的魔族驻军数目居然和紫川秀侦察回报的结果非常吻合。看不出这个人高马大的汉子还有这般细腻的心思和缜密的推理能力,紫川秀顿时对他刮目相看。
“那你可知道现在各路紫川军和魔族的交战形势吗”
“大人,我不曾亲临战场,不敢信口雌黄。不过我敢断言,魔族的局势定然不妙。”
听得这样的言论,紫川秀jg神大振:“说来听听,你有些什么理由呢”
“大人,在占领之初,魔族对我们还是很有戒心的,驻军比例是三个魔族兵带一个人类兵。但di du大捷后,一批魔族兵被调走了,又在本地征收了一批人类兵,魔族兵与人类兵的比例降到了二比一;六月间,魔族又抽调了一次兵力,魔族与人类的比例已经降到了一比一了后来我才从两个魔族军官谈话中知道,进军西北的魔族军队遭到了惨败,其中一路大军在旦雅城下全军覆没了,为了加强对di du的攻势,达克不得不从各地的守备队中抽取兵力。
而就在大人进攻前不到一个星期,魔族又从我们这抽调了一半的兵力,现在是两个人类兵对一个魔族兵了,这时我就大胆估计,肯定是魔族又吃了一个败仗了
连吃那么多败仗,损兵折将,魔族虽然凶悍,但它们毕竟人数不多。魔族打六月起开始围攻di du,但足足到了九月他们还打不下di du来,重兵囤于坚城之下,屡攻不下,他们锐气已丧。
而我紫川家依靠着di du防线寸步不退,必是在纵深大后方组建新的兵马。正义之战,得道多助,连流风霜也加入了抗魔族行列,再加上大人您从远东返回,带回了数十万远东虎贲,其实两军的实力对比已颠倒,形势大变了。
大人,我敢断言,不出三个月,人类必然会开始全面反攻”
“那你估计,这次大战,谁会胜呢”
“大人,作为人类,我当然希望人类能大获全胜。但兵凶危急,打仗的事,谁敢言必胜但无论胜负,这都不再重要了。即使暂时魔族气数未尽,人类遭受小挫,这都不要紧了,我们的战争体系已经建立,我们可以一次、两次、三次哪怕一百次失败,这都不要紧但魔族只要再来一次di du大捷那样的惨败,他们剩余的兵力就不足以维持战线了,全盘崩溃就在眼前大人,一旦魔族崩溃,您的远东又锁死了他们逃回去的出路,这次,出征人类的百万魔族能回去的,恐怕十中无一了”
“按照你的看法,下步我该如何采取行动呢”
“大人,魔族的主力都集中在达克周边与di du的人类守军对抗,在东北六省境内,魔族驻军数目不到三万,其中又被您消灭了一大批,而且他们比较分散,几百人几百人地分驻各个城市。只要大人您能兵贵神速,我们完全可以在达克做出反应前夺取整个东北”
“你只说了魔族的军队,但没提十六军团的部队。他们的数量可不少啊”
“大人,我就是十六军团的军官,我熟悉他们的情况。就拿我们安卡拉来说,整个行省境内魔族十六军团兵力超过三万人,但真心为魔族效力的人绝不会超过一百人魔族凶残暴戾,横征暴敛,全体占领区都对他们恨之入骨除了丧心病狂的恶棍,谁会愿意真心为魔族效力只要紫川家的鹰旗一到,喊话保证投诚官兵的安全,我保证他们会立即杀掉魔族军官向您投降只要大人您给我一个小队骑兵、一面旗帜,我能把东北境内任何一座城池给拿下
统领大人,您麾下兵马强壮,又是高举光复义旗,所到之处必定是应者如云,人心所向,十六军团的伪军根本不足为虑,魔族本部兵马又是兵力寡弱,无力阻挡您。唯一值得担忧的是,夏粮刚刚收获,存粮都被魔族驻军征收了,他们打算将粮食运给达克的魔族主力。
我担心,若走投无路,狗急跳墙的魔族驻军会纵火焚烧粮仓,那您就要面临麻烦了。”
“好”紫川秀击掌叫好,向白川微笑示意说:“想不到这穷乡僻野,还有这样的人才”
白川也微笑着点头:“见识不凡,确实难得”
上述言论,若是出自白川、林冰、罗杰或者哪位远东重将,那是丝毫不稀奇。但这位恩塔克却是地处偏僻,他是被堵截了一切信息来源的情况下完全自己分析出来的。更难得的是,他有如目见地指出,紫川秀目前最紧缺的是粮食,这份才干不能不令人惊诧。
意外地发现了可用之才,紫川秀心情舒畅。他微笑着说:“诸位,你们立下大功。说吧,想要些什么奖励呢”
塔罗克颤着声说:“大人,我们都是戴罪之人,能获得赦免已是大喜,岂敢奢望奖赏”
“家族军纪严厉,但对那些决心悔过自新、幡然省悟的人,紫川家还是敞开大门的。你虽然过去无知从逆,对国家和人类犯下了罪行,但你们能幡然醒悟,以实际行动反戈一击,祖国还是可以宽恕你。这点,我是可以保证。”
“但271号军规”
“这个你们不必担心,我自有办法解决。我的秀字营中,几乎一半都是当年跟随雷洪叛变的战士,我照样用他们有我在,军法处不敢找你们麻烦。我能赦免诸位的罪行不但你们三人,凡是参与这次起义的所有人类战士,只要他不曾杀害过自己同胞,那都将获得赦免。”
虽说这是期待已久的事,但听紫川秀亲口说出赦免,三人悲喜交杂,连连磕头。白川拉了好久才把他们拉起来。
紫川秀微微一笑,已转开了话题:“就如你所建议,趁我军到来的消息还没传开去,兵贵神速,我们明天就要出击塔罗克小旗,你可愿为我们带路”
“乐意为大人您效劳。”塔罗克不假思索地回答,忽然,他意识到了什么,整个人愣住了:“小旗大人您称我是小旗”
他诧异地望着对方,紫川秀点头,平静地说:“国家正在经历着前所未有的灾难,我们每个人都还没有对国家的存亡肩负过这样大的责任。忠诚蕴涵在每个人心中,世界可能殒灭,但信念的引力绝不会消失,而正是这种信念引导我们走向胜利,我坚信如此。
欢迎你归队,小旗。”
他温和地笑笑,笑容如chun风般的和蔼,一种和蔼、亲切的魅力油然而生。
听着那个好久不曾听过的称呼,难以形容的酸楚感觉从心头涌来,泪水禁不住地溢出眼眶顺着脸颊向下流淌,用肮脏的袖子使劲擦了一把泪水,塔罗克响亮地喊出了那句熟悉而又陌生的号号:“愿为家族服务大人,请下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