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琚皇姑还真冲撞您了”谢茂惊讶极了。
太后的表情就变得更加微妙了。
旁边大宫女见太后实在说不出口,这才小声把前因后果说了一遍。
谢茂守着衣飞石不纳妃,这事儿太后知道,黎王、黎王妃也隐隐知道,其他人是不知道的。他借口是要替文帝守制,服丧三年。算算日子,这守制的二十七个月早就过了。
这几年间,朝臣被捋了几遍,敢跑来管皇帝私事的大臣早没有了,宗室里有惦记着皇嗣的势力在,也就义老王爷敢劝谏皇帝尽早采选美人充实后宫不叫皇帝纳妃立后,那不可能。可是,皇帝要是有了后妃,那于子嗣有碍的毛病又治好了,皇嗣不就泡汤了吗
如胡阳王这样有想法的宗室,就想举荐自家王妃的娘家姊妹入宫。
要不是和皇帝同宗,大家都姓谢,他恨不得把自己妹子嫁给皇帝,好给儿子撑腰
思齐大长公主的奇葩之处,就在于她另辟蹊径,打算讨好一下太后,顺便方便一下自己。
她举荐的是寡居的林质冰。
谢茂正喝汤吃东西,听大宫女说出这个名字,差点喷出来。
林质冰不说林质冰嫁了两回,年纪也合不上啊,差了整整一轮这琚皇姑的脑子是怎么长的
“你长久不选妃,天下人不议论你,到底是要怪罪我的。”太后无奈地说。
皇帝不纳妃,朝臣宗室不管也罢了,太后居然也不管,这件事就显得很反常了。
思齐大长公主就疑心太后是想挑个好控制的儿媳妇,毕竟皇帝年纪还小,宫中又传言皇帝和太后为了羽林卫将军的人选隐隐不合,可惜林家没有适龄的闺女没关系呀,这不是还有个侄女吗虽说嫁了两回,可是又没有亲儿子在世,当不成皇后,当个庶妃也行嘛。
最重要的是,在思齐大长公主想来,她若向太后举荐林质冰,既能讨好太后,又方便自己。她的嫡亲侄孙沃儿,才不需要一个能生嫡子的母后。皇帝嘛,都子嗣艰难了,有个妃子就行了。
这脑回路把谢茂都惊得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最奇葩的是,林质冰还真的跟她搅合进来了
提起林质冰,太后轻叹一声,说“她是想谋个差事。”
谢茂肯用龙幼株做听事司司指挥使,是史上极罕见的开明皇帝。龙幼株属下不仅有宫婢太监,连涉入衣琉璃致死案的文双月都被她捞了出来,放在听事司里办差,哪怕在襄州接连失利,龙幼株在京城的名声还是很大的。
然而,龙幼株在传闻中就是谢茂的“无名宠妃”,林质冰跑来找皇帝谋差事,这
“我知道,这事皇帝不爱听。可是,陛下。”太后说话也不像从前那么随意,称呼上客气多了,“我虽不愿看轻冰娘,她与你,毕竟年纪不合适。哪怕她如今待字闺中,也实不该存有青云之望。”
林质冰是她嫡亲侄女儿,所以她说话很客气。但,太后这句话本质意思就是,她也配想我皇儿
在林质冰的问题上,年龄反而是最不重要的。她嫁了两回,有过儿子,差点亲手毒死儿子,这样能折腾的女人,哪有可能进皇帝的后宫就算皇帝喜欢,太后也要拼死把她抵在宫门之外。
“今儿这事儿虽离谱,未尝不是个警钟。陛下,后位空悬,自然有人趁虚而入。”
太后尽量温和地说。
“朕知道了。”
太后沉默片刻,又说“飞石长久不在京城。”
“岂在朝朝暮暮。”谢茂想也不想就打住了太后试探的话锋,“此儿臣内帷之事,阿娘费心了。”
这本是极简单的一回事,太后随时都能告诉他,却偏偏要在他刚回宫的时候自称头疼,故意让他来邂逅三更半夜陪着太后打叶子牌的林质冰何尝没有试探他的意思林质冰是不可能进宫,可是,太后自然有一些年纪大了,不用给什么名分,姿色出身也足以侍奉君王的贤淑佳人供皇帝挑选。
太后轻叹一声,道“太极殿里莫说宫婢,连个内侍你都不肯收用。”
谢茂听她越说越不像话,皱眉道“阿娘既然头疼,早些休息才好。眼看着天也亮了,朕明日还有大朝会,这就先去梳洗更衣了。告退。”
谢茂走后,大宫女端茶来服侍太后,轻声道“您何必”
“他嫌我管得多,我知道。”太后揉揉额头,“若是飞石就在京中,我也盼他俩好好的这四六不着两地相思,我儿正是出火的时候,岂不可怜。”
大宫女就不敢说话了,轻轻帮她揉按太阳穴。
太后想想又自嘲地笑一笑“唉,年轻时最恨宫里给他赐美人,轮到自己,竟也是这样的嘴脸丑恶。算啦,不管啦,再问一句,儿子讨厌我,飞石也要恨死我啦。真是枉做小人恶婆婆。”
她喝了一口茶,突然道“去把谢琚的宫牌烧了。”
没了宫牌,哪怕是大长公主,也别想再主动请求进宫谒见了。
被太后逼婚并暗示塞小老婆的谢茂心情很不好,大朝会结束之后,他吩咐内阁票拟诸事交司礼监,自己则更换常服径直出了宫。原本想去北城衣飞石的小院待半天,也不干什么,就是嫌宫里气闷,想去衣飞石的地方睡一觉,走了半路,他就知道自己幼稚了。
他随便找个地儿睡觉,跟着他出宫的御前侍卫、羽林卫压力就太大了。
皇帝原本是不能随便任性的。
谢茂又原路往回走,突然岔道口就是通往黎王府的方向,谢茂就想去找六哥聊聊。
哪晓得到了黎王府,谢范家里正在鸡飞狗跳。昨儿黎王妃宿在长信宫里,清晨就奉懿旨“送”林质冰出宫了,算算时辰,她回黎王府应该也没多会儿。谢茂是皇帝,下人没一个敢拦他的,他蒙头蒙脑撞进谢范的书房他不可能进后宅,当然是去书房找人。
刚进院子,就听见女子嘤嘤地哭泣声,黎王妃在叫骂“养着十多个美人儿且不知足,倒要偷我的阿珠谢范,今日我不砍你两个窟窿,我姮芙蓉不算好妇”
“明明就是她偷我”谢范声息中带着一点儿胆怯,又十分委屈,“你砍她砍她。”
“你还是不是男人”黎王妃骂道。
“姮芙蓉,你还是不是女人”
“我自然是”
“那你欺负男人”
谢范这不要脸的劲儿,居然把黎王妃给噎住了,谢茂站在院子里,简直是大开眼界。
这明显就是个捉奸现场,谢范与名叫阿珠的女侍衣衫不整,书房的榻上也是一片狼藉,姮芙蓉脸色铁青,一手持刀盯着谢范这位也是彪悍,她砍的不是丫鬟,她直接冲黎王去了。
“圣驾在此,请王妃弃刀。”余贤从上前施礼,顺便缴了黎王妃手里的短刀。
谢范七手八脚冲到常清平身后,距离皇帝不远处,惊魂初定“陛下救命”
黎王妃却没有追砍谢范,上前给谢茂施礼,也不等谢茂问什么,返身走向那女侍。常清平冲黎王挤挤眼睛要不要帮你把小星救下来谢范连连摇头,举手做噤声状。就见黎王妃解下身上裘衣披在那仅着单衣的女侍身上,搂着女侍安慰了两句,头也不回地走了。
“六哥,你这是”
前世六王与六王妃感情一直很好,哪怕六王妃只得谢团儿一个女儿,六王也没有庶子出生。
谢范满脸晦气“真是她偷我她们黑发狄人的女人能算女人吗比男人都不要脸”
这会儿义正词严,跟谢茂坐下来喝了两杯,他就改口了“男人么”一副“你懂的”嘴脸。
“我自然是最心爱芙蓉。”
谢范书房里除了酒,就是画,各种美人图。
他喜欢画美人,画各色各样的美人,喝醉了尤其喜欢缠着美人画。他爱美人,不论男女,只要皮相好,风姿好,哪怕只有一个侧面美好,他都会心向往之地赶紧画下来。
“不过,这世上好看的美人那么多,谁能憋住不尝尝”
“鱼我所欲也,熊掌亦我所欲也,我不仅吃鱼,吃熊掌,我还吃燕窝海参一品锅子呢我就爱吃鱼,我也不能顿顿都只吃鱼吧我还得吃个清粥小菜吧”
谢范明显喝高了,不过,就算他没有喝多,谢茂也不可能和他说什么从一而终。
谢茂自己也不是从一而终的人。
他喜欢衣飞石两辈子,照样立后纳妃,照样和周琦睡了几十年。
他穿越前的时代已经没有婚姻关系了。所有人都是成年之后,喜欢就约炮,合得来就同居,想建立长期关系就去公证处签一份财产协议。不说签协议的人少,连同居都很少。大家都是合则来,不合则去,保持一对多的关系并不会受到道德上的谴责。因为,所有人都是这样的。
他之所以这辈子能为衣飞石守着,不是因为道德,也不是顾虑衣飞石会因此不高兴,他就是不想。
这辈子他和衣飞石关系太亲昵了。亲昵到除了衣飞石,他谁都不想睡。
从黎王府出来,谢茂意兴阑珊地回宫。
他看着天边灰蒙蒙的铅云,京城今冬的第一场雪或许就在今夜。
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思念过衣飞石,仿佛只要想起衣飞石远在天边,他就孤独得近乎可怜。
去年小衣回京述职了,今年回不来了呀。谢茂漫无目的地想。
太平三年,冬。
胡阳王次子谢泽、思行王世子谢沃、顺江王次子谢洀,奉恩旨教养宫中。
五日后,长阳王长子谢汤、长山王长子谢沄出宫。
“听说宫里正经有意上玉牒了。”
思行王没有别的门路,只能到思齐大长公主府打探消息。
他爹老思行王就不得文帝待见,他也就没机会往谢芝、谢茂兄弟跟前混。
这皇室的王爷一旦掌权,多显赫的公主也比不了。可是,再落魄的公主都有一项特权,那就是进宫甭管在朝的是嫡母、嫂子还是侄儿媳妇,未央宫都是公主的娘家。
落魄王公进不了宫的多了去了,进不了宫的公主则很少。
哪怕是在文帝朝,思齐大长公主其实也有进宫的门路。只是文帝懒得搭理她,恭哀文皇后与景宪文皇后执掌后宫时,她就在宫门前把脑门撞破了,后来小林氏淑妃执掌六宫,她觉得她好歹也是个公主,吃皇后的闭门羹就够惨了,再被个妾妃扫了脸皮,实在太惨,干脆就不递牌子了。
“这事儿我也听说了。”
谢琚没说她几次递牌子都石沉大海的事。
她在文帝朝、孝帝朝都不被皇帝看重,几次进宫都丢尽了颜面,好不容易太平帝“待见”她,她还没风光几年,又一次被关在宫门之外,传出去岂不成了天大的笑话
“皇帝是真没有选妃的打算。这次挑咱们沃儿进宫,又把谢节、谢茁的长子撂出来,这长子自然是要继承爵位的。胡阳王送的是次子,顺江王送的是次子,长阳王、长山王都是次子,只有咱们沃儿,嫡长子最是尊贵”谢琚根据自己的经验信口判断。
思行王还真以为她有宫里的消息,乐滋滋地说“正是呢。姑姑,沃儿写信回来说,陛下都叫他皇儿,还要他称呼陛下为皇父”
谢琚含笑道“可见是真有立嗣之心。”
“就一条不好。若真是上了玉牒,都上了玉牒,陛下这是立长呢,还是立贤”
思行王火烧火燎地跑来思齐大长公主府,就是为了这事儿,“沃儿年纪小些,听他信里说,陛下叫宫里重新序齿排行,不按各府里排这也是正理,给陛下做了儿子,正该从宫里的排行。”
“那谢汶年纪最长,谢泓次之,再加个谢洀,咱们沃儿倒排行第四了。”思行王着急啊。
谢汶、谢泓都是谢茂亲兄弟的儿子,思行王不过是谢茂堂兄弟,论亲近,谢沃也就比谢洀、谢泽好一点。不论是从血脉亲近算,还是年纪算,谢沃都不占什么优势。要说他特别聪明出挑也好呀,然而,最是聪明伶俐的,其实是长山王谢茁的三子谢洛,如今宫中排行最末的“六皇子”。
谢琚再次显露出她思维方式的奇葩“那谢汶、谢泓早一年就在宫中读书了。若陛下真有心立他们为嗣,为何还要再挑咱们沃儿进宫倒是顺江王家的谢洀”
谢洀和谢沃、谢泽一起进宫,又比谢沃大一岁。占了排行上的便宜。
思行王比了个动手的姿势,试探地望向谢琚。
谢琚拨弄腕间佛珠,叹息道“阿弥陀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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