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无此事。”衣飞石连忙否认。
谢茂看着他背后缩着脑袋的白衣小童,铠铠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说“给君上看。”
衣飞石很想把铠铠拆成零件, 然而,因为阻止铠铠说话, 谢茂已经发过一次飙了,他只侧目多看了铠铠一眼。出乎意料的是, 一向还算听话的铠铠并不在乎他的想法,目光都关注在谢茂身上。
谢茂拿出太一镜,铠铠立刻从衣飞石背后爬出来,手指头在太阳穴里戳了戳, 戳出一道银丝。
太一镜瞬间勾起银丝,在镜面中重现铠铠记忆中的景象。
那是一个风和日丽的春天, 青石山涧, 有桃花满溪。
一袭山居素服的谢茂挽起袖子,露出肌肉精悍的小臂,脑袋就枕在这双赤裸的手臂上,懒洋洋地歪在被艳阳晒得温暖舒适的大青石上,翘着脚,似乎在享受春日的惬意,又似乎在欣赏眼前的美景。
那时候的衣飞石看上去很年轻,脸上带着天真与稚气,腰背挺直如剑, 双手捏起剑诀。
玉翡剑宛如一道长虹, 在剑诀的指引下, 照着衣飞石的心意肆意流转。
衣飞石在炼剑。
风吹过,桃花簌簌而下。
刚刚开始祭炼玉翡剑的衣飞石在漫天桃花的飞舞中略显紧张。并非由他亲自炼制的玉翡剑很傲娇,在空中肆意飞舞,并不绝对服从他的命令。他努力想要做到谢茂所示范的效果,欲速不达,玉翡剑失控了。
剑锋划破衣飞石的肩膀,绣着符文的法袍在玉翡剑的锋锐下一触即裂。
几乎在同时,谢茂就站在了衣飞石身前,控住了不听话的玉翡剑。
纷飞的桃花落下,眼看就要沾在衣飞石的肩膀上。
谢茂不耐烦地吹了一口气,桃花飞出去十万八千里,衣飞石肩上裂开的伤口瞬间痊愈。
分明是来自于铠铠的记忆,谢茂看着却觉得似曾相识。
“亲亲就能止血了。”铠铠在一旁坚持地说。
谢茂很清楚那就是吹了一口清气。
尽管他和衣飞石的位置站得很近,尽管他的嘴唇似乎离衣飞石的肩膀也很近,但那肯定不是亲吻,就是很单纯地吹了一口气。就和他前世借口与衣飞石切磋武艺,一双“凶狠”的拳头在衣飞石胸膛上拼命“捶打”一样,无比地单纯。
谢茂不怀疑这份记忆。
铠铠的记忆被放进了太一镜中重现,如果这份记忆有一丝不实伪造之处,太一镜必然会识破拆穿。
那证明他和衣飞石确实拥有着他所不知的前一世。
在前一世,他的衣飞石的关系也很亲密。修真之人,最亲的不是丈夫妻子,而是道侣。最看重的后辈也不是血脉亲生,而是承继道统的嫡传弟子。那段记忆中,谢茂亲自教衣飞石祭炼玉翡剑,守着衣飞石修行寸步不离,很显然,衣飞石既是他的弟子,也是他的道侣。
和许多修真小说电视剧中的“道侣”概念不同,道侣是个很宽泛的概念,同道修行之侣,皆称道侣。
道侣之间非常亲密。这种亲密与凡间夫妻爱侣之间的性缘关系不同,道侣之间亲密在于彼此了解对方的修行,了解对方的道,并在彼此修道的途中相伴相助。修真之人在入定破妄时,常常需要坐关,这种关键时刻就需要道侣守关保护。
衣飞石祭炼玉翡剑时,谢茂守在一边,这也是一种守关保护。若衣飞石有滑落左道的危险,谢茂立时就能发现纠正。若是同辈小友互相看护也罢了,谢茂明显修为极高,他肯陪着衣飞石做这么基础的练习,二人关系必然十分亲密。
谢茂对这份似曾相识的记忆若有所思,仿佛还沉浸在春日和煦的美好之中。
衣飞石用沾血的手扣住了太一镜。
太一镜是上古神器,确有神器之威。衣飞石也并非普通修士,他是有圣号的轮回之主。
他的鲜血准确地捂在了太一镜的镜面之上,原本流溢着古旧光芒的太一镜瞬时黯淡了下去。谢茂此时要阻止已经来不及了。绝对的等级镇压之下,谢茂此时很难对衣飞石的行动进行实际干涉,但凡衣飞石不肯让他,他就拿不住衣飞石。
“先生,它在撒谎。”衣飞石对谢茂依然恭敬,对铠铠就不怎么客气了,一把摁在地上,拆了它的脑袋。
“它不是我的弟弟,它只是”衣飞石拿着铠铠与身躯分离的脑袋,一丝鲜血也无,铠铠脸色甚至没有半点痛苦之色,还在衣飞石的手里东张西望。
“它是一道灵。”谢茂指了指他的手,发出警告,“把它拼回去。我没有前世的记忆,不代表我傻。”
衣飞石一只手扣着被神血玷污的太一镜,一只手抱着铠铠的脑袋,垂首沉默。
这种沉默就是抗拒,违逆,不愿遵从吩咐。谢茂几辈子的脸都在这几天丢光了,心想,反正我呵斥你也不听,算了,我也不嚷嚷了。他起身走到衣飞石面前,抓住铠铠脑袋上梳得一丝不苟的圆髻,稍微使力提不动,衣飞石抱着铠铠的脑袋不肯给他。
“你松不松手”谢茂问。
衣飞石与他僵持片刻,终究还是在他居高临下的俯视目光中败下阵来,胳膊一松,铠铠脑袋易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