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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6章 皆有来处(99)(2 / 2)

只有衣飞石还在值殿中坐着,他也在休息,不过,一边休息,一边等谢茂回来。

“我知道出事了。”衣飞石也很关切地握着他的手。

十八个小时之前,他就没有再收到谢茂挪回来的至高海印。谢茂却没有回来。

十三个小时之前,冼宫主他们就几乎找不到可以救援的星球了,谢茂那边的情况应该也一样。可是,谢茂依然没有回来。

衣飞石只能推测他是被什么意外绊住了。

有君上在外边盯着,衣飞石倒不很担心谢茂的安全,肯定是不会出大问题的。

他比较担心会出点小问题。就是那种君上懒得出手,先生处理起来又很棘手、很可能会吃亏的那种小问题。这时候他就有些后悔,为什么没有跟在先生身边。

迎着衣飞石这么一双眼睛,谢茂哪里敢说自己被居白衣折磨了快二十个小时

他倒是很想倒在衣飞石怀里示个弱,叫衣飞石更心疼自己这不是又怕衣飞石太心疼吗

把在流放星的事挑挑捡捡地说了,尽量不提居白衣,也不让衣飞石有机会问细节,他指着自己的皮囊说“他把皮囊还给我了,你说他”是不是脑子沤肥,居然没调时间流速

谢茂这句话还没说完,衣飞石已经被君上归还皮囊的事惊住了,下意识地问道“君上呢”

皮囊还给你了,君上去哪儿了呢他还好吗他不会出事吧

这才是衣飞石话里真正的意思。

谢茂看着他。

他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才要赔罪解释,谢茂已抱住他,低声说“他一直不肯让我知道从前发生过什么,不许我探知他的识海因为,他认为,我若有了他的经历,就会和他做出同样的选择”

“你明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谢茂在他耳边轻声问。

“我知道您和他是同一个人,我只是”明明数万年来爱慕的都是同一个人,为什么莫名其妙就有了一种背叛偷情的感觉衣飞石被他吹得耳朵发软,“我只是担心君上,他从前就想灭世”

衣飞石很早就知道君上有自毁倾向,他自作主张给君上下九转迷心种子,让君上下界轮回养善心,冠冕堂皇的理由是阻止君上灭世,最深层的私心则是阻止君上自毁。他不愿君上与世同陨。

“这代表他心里也很清楚,”谢茂轻轻咬住衣飞石的耳朵,“如果他有了我的经历,也会和我做同样的选择。他会和我一样喜欢你,爱慕你,心里痒痒地想要撩拨撩拨你这样你,那样你”

衣飞石被他说得有些迷醉,很快又挣扎着清醒过来“先生,您刚才说有要紧事”

“你最近跟谁学的,这么会煞风景”

“”

“亲一下就跟你说。”

衣飞石只得老老实实地主动亲一下。

谢茂见他情绪确实好了,没有钻“我爱的人分裂成两个我该选择谁我又背叛了谁”的牛角尖,方才好整以暇地坐了起来,说“我发现他没有调整时间流”

一句话没说完,斜里突然刺出一柄飞剑,角度刁钻地指向谢茂肋下,直取心脏。

这熟悉的气息令衣飞石又惊又怒“放肆”

衣飞石拼尽了全力。

然而,空有圣人之心,佝偻金丹之躯。

前来偷袭的刘叙恩,已是半步圣人。

换句话说,只要君上不现身,没有任何人能够阻止他杀了谢茂。

洞虚境界的卢随心就能镇压住谢茂、衣飞石不得妄动,何况是高高在上的半步圣人

刘叙恩出现的瞬间,似乎就已经注定了谢茂的死期。

他还那么地小心翼翼,惟恐一击不中,悄无声息地隐匿了行踪,以三个世界作为跳板,方才从谢茂的肋下刺出这一剑。

他做了万全的准备。

他也知道,谢茂九成九是君上布下的一道香饵。

可是,和谢润秋不一样。谢润秋可以在派出居白衣试探之后,转身就走。

刘叙恩已经没有退路了。

这世上使人最勇敢的,永远不是利益,而是感情。

杀了谢茂,才能救回恩师。

所以,哪怕现身就可能被君上逮住处死,刘叙恩依然要来。

他没有想过全身而退。

他想的是,他这个半步圣人,能不能在圣人将陷阱封死之前,把那块香饵吞进肚子里

如果能杀了谢茂,将君上留在永远的过去,释放恩师,他宁愿一命换一命。

为此他做了太多的准备。

这个时机或许不是最好的。可是,君上已经出现,哪里还有更好的时机

明知是局,也得一试。

谢茂很无语。

刚刚才把新古时代的皮囊拿回来,马上就报废了。

难怪那个二杆子那么大方,皮囊说还就还。他是早就算好了吧在这儿等着我呢

刘叙恩一剑刺死谢茂,半步圣人手持神器,威力何等惊人衣飞石被力量镇压无法动弹,眼睁睁地看着谢茂被一剑扎穿,还是一种很惨地死法

那把剑从肋下最柔软的地方往上,穿过了谢茂的内脏,透过了膈膜,噗地扎碎了心脏。

刘叙恩没有动衣飞石一根汗毛。

衣飞石却在谢茂中剑的瞬间,目眦尽裂,浑身肌肤崩裂,渗出鲜血。

谢茂已经死了。

刘叙恩却陷入了与居白衣相同地困境。

杀得死谢茂的皮囊,却拿谢茂的圣魂没有一点办法。

能杀死圣人的,惟有圣人。

刘叙恩只是个半圣,离着亲手杀死谢茂,还有十万八千里。

让谢茂意外的是,这人果然门路极多,不像居白衣那么无头苍蝇,搞什么谢茂十八吃,刘叙恩的目的很明确,杀死谢茂的皮囊之后,他没有半分迟疑,手里拿着一个玉简,当头朝衣飞石砸去

确实只有圣人才能杀死圣人。这里的圣人除了谢茂,还有恩师。

刘叙恩几乎是在瞬间就完成了这一系列动作,只怕君上下一秒出现将他斩杀。

然而,君上始终没有出现。

衣飞石看着被他仍在地上的玉简,说“你以为这是斩前尘”

“我推演了九百四十二万三千遍。”刘叙恩见君上至今未至,虽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可他不会放弃目前的好时机,“无论哪一种局面,您都不可能对自己施用斩前尘,将他斩出您的生命。”

这句话信息量太大了。

衣飞石的目光依然在谢茂逐渐化为血水的尸体上。

刘叙恩当初炼制杀死谢茂的这一把剑时,有不解之处前来问他。他恰好领兵去了天东,君上便放下挽起的袖子,从泥地里出来,耐着性子教了刘叙恩两日。刘叙恩临走时,君上还赏了他几个洞府的天材地宝充作炼器的材料。

他想着往事,谢茂的尸体也彻底化作血水,反而使他冷静了下来。

衣飞石也已经想明白了。

刘叙恩杀不了圣魂。他所做的一切,都是指望自己杀了先生。

“你推演了九百四十二万三千遍,就想出来用海族入侵人类星球,逼得我分身乏术,不得不炼制执法玉简阻止这场浩劫”衣飞石问。

刘叙恩拿出第二块执法玉简。

衣飞石眼神微暗。

这是他最开始炼制的一批执法玉简,是按照最完整的斩前尘秘法所炼制。

“我原本可以对您使用这一枚玉简。”刘叙恩说。

他上前一步,跪在衣飞石跟前“师父,您醒一醒吧。他对您做了那么多不可饶恕的错事,您为什么总是不计较、不怨恨您就没有想过有哪里不对吗”

“若我对您用了这枚玉简,您必要耿耿于怀。认为是我将他斩出了您的生命,而非自觉。”

“现在我只对您用了切断法宝与契主的玉简,与感情无涉。”

“您能不能好好回想一下,从你们相识、相知,到后来他把您充作奴仆,肆意差遣责备,你们当中发生的一切种种,求您再用失去了契主控制的心和理智去回想一遍,您对他还有那种不可违逆的服从吗您还觉得不管他做什么都正确吗师父,你想一想啊”

刘叙恩手里握着那枚能够斩去衣飞石感情的执法玉简,伏在衣飞石跟前,泪水直流。

衣飞石果然沉默了片刻,问道“你认为我被君上控制了”

刘叙恩点头。

“你费了这么多心机,毁灭了宇宙中大部分智慧种族,就是为了斩断我和契主的联系,让我不再被他控制,你是为了救我”衣飞石再次确认。

刘叙恩听出他话中的危险,缓缓将额头触地,说“弟子代恩师执掌阴司多年,自知此罪无赦。今日冒险刺杀君上,本也没打算活着回去。他日死于恩师裁决,也是罪有应得,不敢抱冤。”

“你的目的是救我,还是刺杀先生”衣飞石问道。

刘叙恩想了想,说“若恩师知道君上曾以卑鄙手段将您控制多年,您自然要杀了他。”

衣飞石缓缓地说“那么,我若告诉你,你错了呢”

刘叙恩抬起头。

“我若告诉你,在你对我使用了那枚斩去法宝与契主关联的玉简之后,我没有任何从囚笼中摆脱的感觉。是,我确实曾经是君上的一件铠甲,我也确实曾与君上心意相通、以神论交。”

“可是,”衣飞石话锋一转,“当我正式追随君上修行,成功化人之后,这种关系就结束了。”

衣飞石回忆起往事,淡淡一笑“我曾祈求君上不要这么做。”

“他告诉我,不行。”

“他说,他有他的道,我有我的道。他教我成人,引我入门,并不想让我成为第二个他。”

“否则,你以为铠铠为何会出现一件法宝,岂会生出两道器灵”

说到这里,他看着刘叙恩,又问了一遍“现在你是不是就想把手里那枚玉简砸在我的头上,彻底把君上斩出我的生命呢你想杀了君上,哪里是为了我”

刘叙恩位阶高至半步圣人,哪怕在下界不可能带来全盛时期的力量,心境总是半圣级别。

以他半圣的心境,竟然被衣飞石一番话说得动摇了。

是承认自己想错了,恩师根本没有被控制,恩师就是个恋爱脑,一心一意爱慕君上,宁愿拿自己和门下弟子的性命去讨好君上,还是固执地认为恩师被君上洗了脑,用手里的完全版斩前尘,把君上彻底斩出恩师的生命

若是认了前者,就是前功尽弃,这个世界无数被海族收割的人类都白死了,他自己也要受天诛灰飞烟灭,恩师依然被君上蛊惑控制。若是狠心走了后边这条路

刘叙恩攥紧手里的执法玉简,看着衣飞石沾着鲜血的容颜。

他心里很清楚,什么前者后者,说穿了,无非是在他占尽上风的时候,究竟是尊重恩师的意志,还是尊重他自己的意志。

他以为恩师受控制受蛊惑,现在恩师已经证明了,没有那回事。

那他可以强行把恩师的恋爱脑洗干净吗

“师父,您知道君上曾改良过一种幻术吗”

“君上认为,施术者的见识终究是有限的,且随着时间的推移,存世越久的幻术越容易露出破绽,皆是因为当初布置幻术的术者眼界有限,无法随着时代进步,自然为后世中术者识破。”

“所以,想要让施术者把幻术布置得尽善尽美是不现实的。”

“他决定在中术者身上做手脚。被他改良过的幻术,主要作用在中术者身上。幻术的布景会随着中术者的常识进一步完善。比如中术者是中古时代的人,他就会穿着长衫裹着头巾,中术者是新古时代的人,他手里还会拿着手机他认为自己应该是怎样的,身处的环境应该是怎样的,幻境就是怎样的。”

刘叙恩轻轻握住衣飞石的手“师父,弟子罪犯不赦,自有天罚。看在弟子用这条命、竭尽全力想要救你的份上醒一醒吧,师父。”

衣飞石看着他熟悉又陌生的脸,低声说“你只求我,不对我用那枚玉简么”

这时候衣飞石关心的是仍旧是那枚玉简,关心的仍旧是谢茂的圣魂,刘叙恩也已经绝望了。

“弟子妄作小人。”

嗤啦一声。

刘叙恩已经将手里的玉简捏得粉碎。

直到此时,衣飞石一直冰冷的眼神才有了一丝温度。

“你真以为自己能杀得了君上么”衣飞石摘下他束发的短簪,轻轻一拨,刘叙恩头顶上巨大狰狞的旧疤痕就露了出来。他看了一眼,有些奇怪。

单看刘叙恩头顶上的伤痕,确实是君上的手笔,可是

君上为什么要对刘叙恩动手

君上已经下了手,刘叙恩怎么可能活下来

可怜谢茂一直蹲在旁边,看着师徒二人交锋,大气都不敢出。他倒不是怕刘叙恩来杀他,反正也杀不死么不是他怕的是刘叙恩手里的那枚斩前尘玉简。

作为正面经受过斩前尘打击的倒霉鬼,谢茂深知那道禁法的可怕。

明明什么都记得,什么都清楚,什么都明白,就是不在乎。他至今都能清晰地回忆起当初的心境,如果刘叙恩真的把他斩出了衣飞石的生命,衣飞石也变成了他当初的模样

谢茂觉得,他可能会照着刘叙恩的脑袋,用巨斧当当当敲上八十一天

直到刘叙恩把玉简捏碎了,谢茂才松了口气,适时地开口“你们聊好了吗”

朕还死着呢。

说不定还能抢救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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