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华渐老,手掌表层从青葱般柔嫩渐渐变得褐斑点点,那是属于老者的印痕。
萨都小心翼翼地隐藏在一块壁垒的后面,露出半张面容,苍老的手捂着自己随时可能咳嗽出的嘴唇。
杜科垂着头望着自己的脚尖,跟在萨都的身后,没有抬头顺着萨都的视线向壁垒外侧那片空间张望。
然而他的身体有着些微的颤抖。
忧虑的目光在萨都眼眸中已然消散,剩下一种令他情绪怅惘地惊讶和苦意。
壁垒外侧是一处扁平的空地,空地的四周满是坚硬地山壁,山壁光滑如镜。由低向高处望去,在空地上方数百米的地方有一颗巨大的金色瞳孔。
瞳孔绽放着微弱的金黄色光幕,驱除空地上的黑暗,将空地上的事物通过光,照进了躲在壁垒内偷看的萨都等人。
空地上有着六七间草屋。
根据肃苏观察出的结果,草屋内大约生活着四十到三百生命。
这是一个间隔数差极大的数字,但这是真实的。
空地上的生命是一种类似于蛇的生物,与林萧刚刚从黑森林的地下通道出来遇见的角腹蛇有着本质的区别。
角腹蛇有着作为生物所具有的各种趋利避害的本能。
即便传说它们可以自己组织配合着截杀一些强大的生物,但在死亡地界生命归属这类划分中,它们始终属于动物一类。
壁垒外侧的这一类,萨都一行人,只看了一小会儿,就认定它们至少属于智慧生命。
它们拥有严格的等级制度,会制作工具,会进行语言上的沟通。
虽然,往往这种等级,工具,言语上的交流从出现到消失,只是一刹那的翻转。
这一刹那的翻转,是生命从诞生到苍老的翻转。
它们诞生在草屋内,用腹部爬行而出,这时它们的模样是幼年,只有手掌大小,浑身充满着肉红色,眸眼紧闭,似乎生来便是盲者。
一旦接触到金黄色的光芒,它们便会在瞬间睁开眼眸,露出里面金色的瞳孔,痛苦地瞳色闪烁着两秒。
躯体节节膨胀,那种膨胀是一种极其野蛮的膨胀。
像是有谁瞬间在一个干瘪的玩具内,注入了干瘪玩具根本无法包容的气体。
膨胀的过程中,它们的身躯从手掌大小,不断地扩张,肉红色的肤色逐步变成白色,而后从白色变幻为黑紫,黑紫又转化为白色 ,最终定格在介于白与透明之间。
似乎这样叙说,它们并不痛苦。
然而在萨都等亲眼见着它们成长历程的人而言,那是一种充满野性的血腥。
在这一过程中,十位这种生命只有一个能够活下来。其余的都在血脉膨胀中变成爆裂。
爆裂出的血气和血迹,还只是它们刚刚迈出草屋时的血流量。
萨都对它们色彩变幻的理解,这种变幻色彩其实是它们本身血流量的增加与对经脉的扩展。
那些没能成功通过光照的生命残存下来的尸体,并没有所谓文明的礼葬。
在萨都等人眼中,也不算是野蛮的做法。
九个孕育出一个。
九个生命的尸骨还在地表,活下来的那位则会在进化完成后,用自己腹部下长出的犄角似的脚,蹒跚着走动,走到这些尸骨前,俯下身,一一舔舐干净它们的血气。
死亡地界的本质到底是什么,至今没有人能够说清楚。
其中种族一类,按照大类分类,则分成三个部分:
人,巨兽,夭。
其中人分为原住民与外来者。
巨兽一族则是生活在各自的类同于黑森林一样的森林世界,而它们的王者——古兽一族,则远居于死亡地界另一个子空间——古兽空间。
夭之一族非常稀少,即便是博学如萨都,白采薇等人,对这个族类的了解也仅仅止步于野史典籍。
它们具体是什么模样,社会构成如何,拥有怎样的体制,生命的力量体系如何
死亡地界对此的认知近乎于白纸一张。
眼前这一幕的主角,是夭之一族么?
萨都无法确定。
如果是,那么可以说夭之一族是一种奇诡的生命状态。
那个活下来的生命将其余九个的血气舔舐入自己的体内。
它舔舐的很恭敬,甚至于相当的神圣。
半透明的身体像是一架自然显微镜,将它身躯内发生的一切都彰显在萨都等人眼中:
那些血气从它的喉咙排入腹部,在腹部的某个部位处发生异变。
那些已经死去的小生命们纷纷在里面苏醒,它们眼中是欢喜。
萨都不能确定这种生命还是不是原先的那些小生命,又或者它们是属于魂魄之类的形态。
当唯一的活下来的生命将那些血气全部舔舐干净后,它会突然仰天对着头顶金色的瞳孔怒吼,那种怒吼是一种可以被萨都分辨出来的语言,翻译出来的大体意思就是:
“还我生命。”
金色的瞳孔像是一颗没有生命类似象征的活体,它的眼色一直是金色,没有丝毫的感觉,但又不是萨都曾经在撒叶城荒野地表看见的那种类似于古兽之皇有若神祗一般,视万千生命如蝼蚁的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