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州府衙已经封锁了消息,往日里登州也不似京城那等地方,消息流通得那般快,可这一次却不同。
整个登州府都被阴霾笼罩,百姓们无不心神动荡,连茶楼客栈酒肆的人都少了。
府衙旁边几个医馆让病人填满。
济民医馆只剩下些断壁残垣。
遭受大难的病患浑浑噩噩,可痛诉中也是怒骂济民医馆和赵锦。
“什么神医,欺世盗名,我做鬼也不放过她”
种种传言一出,世人哗然,很多受过赵锦恩惠的人,尤其是去济民医馆拿过药的那些,心中不信,却又不免忐忑。
大家众说纷纭,诸般说法交织,整个登州都置身于诡异的氛围中。
尤其是登州府衙门还贴出了公文,要求所有到济民医馆看过病的病人,但凡有得了重症,却一副药就骤然好转,好得特别快的那些,必须立即赶往府衙,请皇城司的大人查看身体。众多百姓心中更是不安。
所有人都在观望。
府衙门前,杨玉英红着眼睛,面上覆一条热毛巾,闭目养神,但只静坐了半个时辰就坐起来“不行。”
林官身体蜷缩在几张桌子搭造的床铺上,勉强伸出手向杨玉英摆了摆“睡一个时辰,就一个”
夏志明随手把斗篷往他身上一搭,举目远眺,轻声道“别急,来了。”
话音未落,他面上却显出些许悲色。
不远处一老汉,背上背着一人,踉跄着向府衙的方向跑来,左右行人皆是侧目。
远远隔着人群,看到老汉背上之人的手臂,杨玉英他们心中就明白,这人怕已是没得救。
那只手只剩下薄薄的一层皮,杨玉英眼力好,甚至能看到森森白骨。
她目中也不自觉落下两行清泪,一挥手,邢捕头一行人便冲过去将老汉身上的人拖到地上,又将那老汉拽走。
“五儿,我的五儿”
老汉不肯走,挣扎着要扑过去,“大人,我生了五个孩子,老大战死沙场,老二和老三夭折,老四死在三年前的疫病上头,只剩下这一个,就剩下这一个了”
林官再也睡不着,爬起来坐着沉默无语。
夏志明拦了杨玉英“我来。”
邢捕头驾轻就熟地准备好一切,夏志明把手上缠着的纱布一撕,伤口登时裂开,鲜血滚落。
血腥气一起,左右隐晦向这边打量的路人,便皆是倒吸了一口冷气。
他们眼睁睁看着缩在破旧棉衣里头,头发乱蓬蓬的男子小半截右胳膊化为飞灰,密密麻麻的虫子蜂拥而出。
所有人都不忍再看。
夏志明头有些晕,天好像倒转,地晃的厉害,有点像要地震,耳朵里轰鸣。
他面上却不显,自己点火烧了这些虫,才用手捏住手心处的伤口。
夏志明默默计算了下。
杨玉英比他放血还多些。
“玉英”
“我知道。”杨玉英看了看林官,再看看夏志明。
欧阳庄主,叶梦然和林见竹,也是残血状态,只看系统界面上每隔上几分钟就冒出来的警告红字,也知道她这些分身真是用得狠了些。
杨玉英忽然一笑,笑道“我出京时,曾副掌事曾同我说,一步踏出京城,要独当一面了,接下来面对的必是风霜雪雨,再无片刻安宁。”
“当时我是不以为然,我回登州,这里是我老家,我的地头,皇城司威名赫赫,在这里做事能有何难”
“现在看来,又哪里仅仅是风霜雪雨我这登州分衙第一个案子,就累得国公世子和最会偷懒的林官林大人血流成河。”
“这个开端,可真不吉利。”
老汉抱着干枯的儿子呜呜咽咽地哭,哀嚎“要是早一点就好了,再早一点就好了”
他昨晚就听说了济民医馆的事,很不安。
可儿子相信赵神医,相信济民医馆,说什么都不当回事,还说自己好的很
老汉哭着哭着就昏死过去。
光天化日之下,府衙门前,当街烧掉的虫子一瞬间就传遍整个登州城。
无数人心惊肉跳。
那些曾往济民医馆看过病的人,再也受不住,蜂拥而至。
一时间府衙门前的街道都被堵得水泄不通。
简直像是登州府的百姓们倾城而出,最起码也有几万人。
所有人都拼命向前面挤。
“先看看我儿,我儿子这两日不对劲。”
“我娘五十岁的人了,先看我娘,你们懂不懂什么叫尊老,都闪开”
林官折扇砰一声砸在桌子上,桌子轰隆碎裂。
众人一顿,声音立时降低。
夏志明冷声道“如果你们乱,我们会更乱,排好队,一个个上前。”
这些人面上露出惊恐,依旧谁也不肯相让。
他们心中想什么,杨玉英知道。
已经有很多病患自己尝试扎破手指,脚趾,甚至自残,就是想找出身体里的虫子,可是完全没有用。
他们满城去找医馆,找大夫求助,有几个老大夫诊脉能诊出脉象有异,可他们也救治无法。
老百姓们不明白这是为什么,他们找不到任何人给他们答案。
如今唯一的希望便是皇城司这些人。
可皇城司的人有几个
此时府衙门前,杨玉英满目血丝,嘴唇干裂,形容狼狈。
林官连坐都坐不直身体。
夏志明到是端端正正地坐着,神色淡定,举止自若。可他也只有一个人。
他们能有多少血
大家都很担心,不光是担心自己撑不住,更担心轮不到自己接受救治,皇城司的人就先撑不住。
和普通百姓不同,登州有权有势的人能接触到异术师,可先不说哪个异术师会愿意为这等事情放血,就算有人愿意,谁又敢保证简单地放血就能引得出那些虫子。
这等事,半分风险也不能冒。
一时间,仿佛登州城上下这么多百姓的性命,就全托付在皇城司众人的身上。
杨玉英轻声道“赵锦真勤勉。”
医馆开张不久,病人却如此之多,可见赵锦兢兢业业,要是她真是位神医,那可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