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医院, 郑石将车挺稳, 侧头看着安静睡觉的罗兰，重重地吐出一口气, 把心里头一直萦绕着的不好预感抛开，安慰自己，没事的, 小四可能就是之前太累或者用脑过度, 现在需要休息而已。

就算是病了, 那也只是小病，现在医学这么发达, 吃点药就能好的。

这么想着，郑石好受了许多, 伸手轻轻地推了推罗兰的肩膀，小声地叫道“小四, 醒醒, 医院到了。”

罗兰睁开眼睛。

她现在算是见识到了反噬的厉害了。

单单是嗜睡和浑身无力，就足以让她头疼。

这还是前期。

都不知道后面会变成什么样子。

“郑叔，又要麻烦你了。”

“没事。”

听着她虚弱无力的声音，郑石的手跟着心都轻微的颤抖了一下，紧握成拳头再放开, 露出他招牌式的憨厚笑容, “小四，你太客气了。”

说完就下了车。

绕过车头，走到罗兰的车门边, 打开车门，伸手将罗兰抱了出来。

一个小时的身体检查，等结果期间，罗兰又一次睡着了。

郑石就守在她身边，当看着医生拿着报告出来，急忙问道“医生，怎么样”

医生是个会说中文的法国人，也知道是罗兰发明了那两种药，因此，他此时脸上的表情是十分的难过，“先生，秦女士的大脑正在退化，身体里的器官衰竭得很厉害，。”

他以沉重的语气缓慢地说了好多。

郑石只觉得嗓子发痒，他虽然不能完全明白医生这些话的意思，但能听得出来，这并不是好话。

所以，哪怕知道对方噼里啪啦一大堆后才会说结果，他也没有催，因为他怕。

只是，不管他有多么不愿意面对，想要拖延一些时间，医生还是将诊断的结果告诉了他，“像秦女士这样的情况，你们要有心里准备，她随时都可能有生命危险。”

郑石听到这话，一瞬间整个人都懵了。

那么高大强壮的一个汉子，此时却像是被雷劈了一般，呆呆傻傻的，眼睛直直地盯着医生。

他听到了什么

什么叫做随时有生命危险

怎么可能

他不信。

对。

肯定是医生诊断错了。

“啪”的一声。

郑石用力地打了自己一个巴掌，他真蠢，上一次小四来的就是这个医院，当时的医生不也是将小四的病诊错了吗

有一次就可能有第二次，这家医院的医生压根就不可靠，对，就是这样。

换一家医院就好了。

说做就做。

郑石直接转身，抱起罗兰就走。

“先生，你去哪儿”医生拦住对方的去路，“她现在最好待在医院里。”

郑石看着罗兰，眼神有些恐怖，接着，绕过他，走了。

接下来。

他走遍了上海所有的医院，得出的全是同样的结果。

听到最后一家医院的医生拿着诊断报告虽说的话，再也受不住，整个人蹲在地上，抱着头，哭了一起来。

看着他这样。

罗兰心里也不好受，刚刚睁开的眼睛又闭上了，听着他的哭声，静静地等着。

直到郑石心里的悲伤发泄得差不多了，抹掉眼泪，站起身，重新将她抱起来的时候，才睁开眼睛，“郑叔，我饿了。”

“小四，你想吃什么郑叔都带你去。”

“红烧肉。”

罗兰想了想，开口说道“我娘做的。”

“好，那我们回家。”

一直到车子都到了家门口，郑石再一次抱着她出来的时候，罗兰看着一路上表面上平静，一句话都没有说的郑石，开口说道“郑叔，你别伤心，我已经做了我应该做的，真的是没什么遗憾了。”

“小四。”

郑石的脚步停下。

“我说的真的，郑叔，我一点都不难过，你也不要伤心了好不好”

郑石低头，看着他抱着的，这些年一直陪伴着长大的小姑娘，一颗心堵得厉害，眼眶涨得像是下一秒就要决堤，但他忍住了，若这是小四的要求，他会努力做到的，点头，“好。”

走进大厅的时候。

饭菜已经上桌，就等着两人了。

看见他们。

扬起的笑容微微一愣，徐巧娘皱眉，上前，“小四，快点下来，你现在是个大姑娘了，这个样子，像什么话真是的，跟个孩子似的，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啊。”

操心呐

罗兰垂眉。

思考跳下来的可能性。

“嫂子，没事。”

郑石说完，将罗兰放在轮椅上，“先吃饭，小四饿了，吃了饭，我再跟你们说。”

就算是小四可能已经察觉到了，可这样的事情，他还是不想当着她的面说。

徐巧娘皱眉。

秦龙却发现了不对劲，“是啊，娘，快点吃饭吧。”

吃饭的时候，依旧是郑石喂的。

病成这样，胃口倒是不错，一大碗米饭配着菜吃光了，完了后还喝了一碗汤。

“郑叔，带我上去。”

回到房间。

罗兰并没有直接睡觉，而是将她的研究全都交给了郑石，“郑叔，这里面的东西，我虽然资料弄得很详细，但也不是所有的都能够研究，只要做研究的时候，遇上昏厥的情况，就不要再继续了，会有生命危险的。”

“我知道。”

郑石点头。

厂子她全都转给了郑石，后续的一些计划书都放在书房的保险箱里，趁着脑子还清醒，说了好大一堆。

郑石默默地听着。

罗兰说着说着就睡着了。

在她看来，除了研究治疗和厂子，其他的都没什么需要交代的。

秦家人现如今的家产不少，三位哥哥也找到了他们想做的事情，至于郑石，作为一个有组织，有信念的人，更是没什么好担心的，她离开，他们或许会很伤心，但生活还是会继续，时间会慢慢地抚平伤痕。

罗兰睡着以后。

郑石在她的床边坐了一会儿，才站起身来，下楼。

将消息告诉给秦家人。

很快。

就有伤心绝望的声音传来。

秦强还好，只是在五分钟后，默默地走进了厨房，拎着一桶水，拿着麻布，去了他买的那辆黄包车前，虽然已经用了好些年，看起来却依旧很新。

此时的他，拿起抹布，打湿，一遍又一遍地擦着，大颗的眼泪无声地掉下，视线都变得模糊，他手上的动作依旧没有停止。

秦龙兄弟三人此时倒是学着郑石，靠在一起，在罗兰的门口坐成了一排。

这天夜里，因为郑石去医院并没有掩饰，好些人都收到了罗兰病危的消息。

“怎么会”

陈向默许久都没有回神过来，他记得，那姑娘，才十五岁吧。

王医生直接拿到了医生的诊断，他更清楚，这意味着什么，对上陈向默和许静山的目光，摇头，“没有办法。”

“小四自己呢”

许静山开口问道。

王医生耐心地给他们解释。

只是，越说心里就越难受。

许静山是最先接受这个事实的，并且开始考虑接下来的事情，不是他冷酷莫得感情，而是身上肩负的责任，让他必须控制住个人感情，继续往前，“我有事，先走了，你们也要打起精神来，联系该联系的人，别让小四努力的成果葬送在我们手里。”

说完。

直接转身走人。

他得联系大头。

陈向默和王医生也明白这个道理，两人分别的时候，是一句话都没有说。

郑石是个有组织，有责任的人。

大约是凌晨两三点的时候，抱着罗兰给他的保险箱，出现在了药铺的后门，开门的人看见他，“大头，你没事吧”

自己单单是听到都觉得难过。

大头可是和那小姑娘朝夕相处了这么多年，心里的伤心可想而知。

“没事，静山同志在吗”

“在的。”

郑石是当着许静山的面打开保险箱的，里面的资料很多，最上面还有一封信，信封上面“郑石”两个字后面是一个大大的笑脸。

看着这个图形，郑石直接就笑了，只是笑着笑着，眼泪就跟着流了下来。

许静山将手帕递了过去。

郑石摇头，直接用手抹掉，将信打开，第一行就给了他一个惊喜。

“郑叔，想不到吧，其实我一早就知道你是有组织的人，嗯，第一次你倒在我面前的时候，演得虽然很逼真，但那个时候，你恐怕不知道，我是懂一些医术的。”

看到这一段话，郑石到不觉得有多震惊，小四那么聪明，那样的药都能研究出来，猜到了也很正常，看着信，他就忍不住响起两人相遇的场景。

“王医生跟你们也是一伙的吧”

是吗

他都不知道。

现在想起来，还真有那种可能。

小四真聪明。

信很长，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写的，但郑石却清楚，小四比他们都早知道她身体的情况。

“郑叔，不要伤心难过，你要继续努力，你们的路还很长，鬼子会被你们赶走，的政府将会被你们打败，新的世界还需要你们去建设，到了那个时候，所有人都能吃饱饭，都不会再受冷，受欺负。”

对于未来。

罗兰的描写就更加的美好，其中好些是郑石想都不敢想的。

等到看完这信。

他突然觉得没有那么难过了，只是有些遗憾，小四不能和他一起为未来那么美好的生活而奋斗。

想了想。

郑石将手中的信递给了许静山。

“我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