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这一刻,许暖根本就没去想丁怀仁说的话到底几分真几分假。
许敏死的时候她还小,根本就不知道宏远集团的情况,当初宏远集团是不是真的像他说的那样快要撑不下去了,许暖一点都不想知道。
她只知道,她原谅他了——这个养育了他十几年的男人,至于其他的,就让他过去吧……
丁怀仁是真的快不行了,思绪有些混乱,声音也含糊不清,他还有很多话想和许暖说,努力张着嘴巴,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陆慎行怕这样下去会出事,连忙叫医生,守在外面的钱玉珍也冲了进来,还有丁知宁和丁知安。
钱玉珍早就预料到丁怀仁快不行了,于是给丁知宁和丁知安打了电话,两人赶到医院的时候就看到钱玉珍坐在病房外面的长椅上哭。
丁知宁知道病房里是许暖,也没进去,只是静静坐在钱玉珍身边,钱玉珍把头靠在她身上,哭得浑身颤抖,“你爸他终究还是放不下许敏,他一直没忘记那个女人,所以才会对许暖那么好……”
丁知宁暗暗叹气,“妈,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这边吃醋?”
“我不是吃醋,我是为你爸难受——”钱玉珍抽泣道,“你们谁都不知道,可是我知道……他这辈子活得有多痛苦……你们一直怪我逆来顺受,其实我是心疼他……我知道他不容易……”
丁知宁闻言,心中又难受,又感动。
这就是她父母的爱情,一个傻,一个痴,然后用自身的痴和傻诠释了什么是爱……
丁怀仁停止呼吸的时候丁知安、丁知宁和许暖都陪在他身边,因此他走得很安详,面容平和,虽然眼角还挂着泪珠。
钱玉珍站在旁边抹眼泪,可是她并没有想象中悲痛欲绝寻死觅活的样子,因为她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早在丁怀仁决定自首的时候钱玉珍就料到他会走到这一步。
也许,死亡是最好的解药,可以让所有的仇恨烟消云散。
曾经丁知宁也那么恨丁怀仁,恨他把自己推进赵怡冠的魔掌,甚至发誓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他,可是因为死亡,他们彻底和解了。
丁知宁哭得很伤心,丁知安也是满眼通红,低着头泪流不止,而许暖却静静地站在旁边,这会儿她已经不哭了。
刚刚她已经哭过了,所有的怨恨和痛楚都发泄出来,这会儿竟出奇地平静,站在那里静静地看着这一幕,她突然有种恍然如梦的感觉。
似乎这一切都不是真的,而是一个电影画面,有人在演死者,有人在演死者家属,虽然演得很逼真,可是她却不停地告诉自己这都是假的,假的,假的……
陆慎行发现她手脚冰凉,也不敢让她在病房里多呆,连忙带着她走了,许暖也没反抗,而是机械地迈着步子往外走。
走出病房的时候就看到丁怀仁的主治医生。
这医生也认识陆慎行,于是连忙上来打招呼,表示了一下自己的哀悼之情,“……其实,丁先生如果愿意配合治疗的话,病情不会恶化到这个地步的。”
听了这话,许暖骤然回过神来,“你这话什么意思?”
医生犹豫了几秒才道,“……艾滋病毒是一种攻击人体免疫系统的病毒,普通人感冒了,人体免疫系统有能力击败病毒自行恢复,可是艾滋病人不行,如果不积极救治的话就算是普通的感冒都可能导致死亡。”
“作为一名艾滋病人,这种常识丁先生应该懂的,可是他感冒后并没和狱警说,也没去看医生,等到同监室的人发现的时候已经无可挽回了……”
“到了医院后,他也不肯配合治疗,偷偷把针头拔掉,药也不吃……然后各种并发症都来了,你知道的,他心脏也不太好……”
许暖听了,好不容易停住的泪水再次扑簌簌掉落,靠在陆慎行怀中泣不成声。
丁怀仁的葬礼三天后举行,按照清江这边的习俗,人死后要停灵三天,三天后才下葬,期间死者的亲属尤其是子女都要守灵。
这三天,许暖都没去过殡仪馆,陆老爷子和陆慎行倒是去了一趟,送了个花圈。
很多老人家都忌讳那种地方,因此不喜欢去,可老爷子还是去了,钱玉珍很感动,不停地说着谢谢。
陆老爷子安慰了她几句,陆慎行毕恭毕敬地鞠了个躬,也算是尽礼了,直到丁怀仁火化,许暖都没出现。
那几天,她把自己关在家里,也不怎么出门,陆慎行很担心,就尽量留在家里陪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