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大嗓门的闯军士兵对着山坡喊话,如果官兵愿意退去,他们头领会赠送他们财帛,双方客客气气,互不相犯。又或许这些官兵投降闯王,定得重用,一起讨伐无义的朝廷。
似乎明白舜乡军火器的厉害,这些大嗓门喊话时,都是离火铳射程远远的,至少在山坡一百五十步外。
在他们喊话时,密密层层的闯军就列阵山坡外不到三百步,对壬部的军士形成一个包围圈。可以看出他们包围满有水平,东面与北面严密,西面却是兵力稀疏,暗合兵法中围三阙一的意思。
包围圈中留个缺口,被围之人就不愿死战,而且舜乡军若向西逃跑,西面又是汝州的闯军大营,可说是自投罗网。而且在西北的方向,还布置着闯军数千的马队,他们如用马队追击,逃跑之人也是凶多吉少。
除此之外,还有成群的马兵在这一带的旷野上巡徼,闯军将领虽然大多没有看过兵书,但他们的战场经验,却是从无数次实战中得来的,简单,有效。
那些大嗓门喊话时,刘芳亮与李过带着一些亲卫骑在马上,在西北向约二百步距离对着山坡眺望,可以看到那边的官兵在严阵以待,手持黑沉的鸟铳,个个植立不动。
对他们的布置,刘芳亮有些奇怪,官兵鸟铳兵在前,长矛兵在后,这倒没什么,关键在他们队列的单薄。每面只有一百个鸟铳兵,分为四层,每层二十五人,身后一百个长矛兵同样如此。
每面两百个兵,能挡得住自己大军源源不断的进攻吗?嗯,各面十几步空隙前方还撒着一些铁蒺藜,铁蒺藜前面,略略挖上几道浅浅的壕沟,挖出的泥土,就地堆成矮墙。
可以看到一些拿着鸟铳的散兵在那后方地带巡弋。若自己大军进攻。只能直冲对方的鸟铳阵地了,否则会有壕沟铁蒺藜的阻挡。同样还会遇上对方散兵的打击。
不过在刘芳亮想象中,自己人海战术冲击下,对方这种布置只能在做无用功。当然他也不敢轻敌。对方装备精良,军阵严整,在自己大军围困下丝毫没有慌乱,这种严整的军容,是自己生平仅见的对手。
他默默看着山坡上那杆飞舞的王字大旗。心想:“这些官兵从哪来的?”
他旁边的李过,狠狠看着山坡上舜乡军们的铁甲,眼中露出兴奋的神情,口中喃喃道:“这么多马匹盔甲,要是打下来,我义军又可以扩兵数万了。”
刘芳亮看了看天色,估计再过一个时辰,天就黑了,喊话的士卒己经口干舌燥,山坡上却是一点动静也没有。不能拖延下去了。迟则生变,战事只能在今天傍晚结束,闯军不善夜战,若到明日,官兵的后续大军就有可能跟上来。
他看向北面的郝摇旗那边,他正对那面的士卒喝呼鼓动,他们的前锋己经选出来了,东面与北面,一口气各投入二十个步队。
这每队五十人,每面各一千人的先期进攻。后续还有源源不断的兵马。刘芳亮相信山坡上的官兵也是血肉之躯,他们也会流血,也会疲倦,这一波波攻势不断绝。不信他们能挡得。
“进攻!”
刘芳亮传下将令,闯卒万人呼应,他们此起彼落的呼声绵延开去,似乎整个平川都是他们的喊叫之声。
“咚、咚、咚!”
如雷般的鼓点声响起,却是郝摇旗亲手擂起战鼓。
“杀官兵!”
北面敢死队一个哨总抽出自己佩刀,声嘶力竭叫喊。
“或!”
密密麻麻的长矛举起。长矛下面,尽是头包红巾的头颅,这些人大多是闯营外围编制的军卒,大部分是被裹胁的饥民。他们或面黄肌瘦,或衣衫褴褛,不过此时眼中都闪着狂热的神情。
乱世中,有什么比死更容易的?死就死,不过若是此战活了,却能成为闯军中的内营兵马,自己能吃饱,还能让家人活下去,有什么比这买卖更划算的?
他们齐喝着口号,很多人更用力擂着自己的胸脯,黑压压向山坡上逼去。
……
千里镜内看到漫山遍野逼来的流寇,触目尽是闪着寒光的长矛,他们潮水般的欢呼声不断进入耳中。高史银揉了揉脸,深深地呼了口气,传令道:“准备作战!”
“准备作战!”
中军官接过将令,大喝一声,随后山坡各面传来各总军官此起彼落的呼应声:“准备作战!”
“擂鼓!”
让人心颤的鼓点声咚咚响起。
“火铳兵,准备射击!”
“点燃火绳!”
“第一层预备!”
伴随着战鼓,各面军官的命令声不断传来。
哗哗声响中,防守山坡东面与北面的乙总、丁总第一排火铳兵,都是翻下自己的火铳,专心致志瞄准逼来的流寇们。
而在东面与北面之间十几步的防守空隙中,作为预备队的甲总,他们内有几伍火铳兵,也各占据山坡有利地形,手上拿着燧发鲁密铳,作为狙击敌方军官头领,或是拦截逼近矮墙壕沟、铁蒺藜地带的敌军之用。
“杀官兵!”
“杀啊!”
快要冲近百步时,那些流寇发一声喊,个个声嘶力竭大叫,举着长矛狂吼着冲来。
火铳兵左边的丁总把总一把抽出自己的佩剑,斜斜前指,顿了一顿,他口中吐出恶狠狠一个字:“放!”
随后他的声音就被震耳欲聋的火铳声掩盖,数十门火铳喷出猛烈的火光,立时挤成一团的前方流寇身上激射出一道道血雾,踉跄着一个个滚倒在地,血腥味与凄厉的嚎哭声很快蔓延开来。
唰唰金属声响,丁总前排火铳兵放完铳后,立时右手从后排火铳兵手上接过内有子药的火铳,左手将空枪转于后面。火铳一排排传递,传到最后排时,那排火铳兵麻利地抽出搠杖,快速装填起定装纸筒弹药来。
山坡上不方便前后接队,所以高史银壬部的火铳手使用火铳轮接的战术。其实这也是大明神机营的方法,被王斗拿来活学活用。舜乡军久经战阵,训练成熟,不论是几排轮射。还是火铳轮接战术,皆是熟极而流,任何战术的运用,皆可以信手拈来。
该面冲锋的流寇倒下十数个,余下的又是狂吼而来。不要命的样子。
“放!”
仅片刻之后,第二次排铳又是响起,接着是第三次,第四次,第五次,第六次,第七次……这响声似乎从不断绝,那些流寇敢死队,连丁总防线的四十步之内都冲不过去。
尸体慢慢堆积,伤者躺满一地。流出的鲜血到处都是,丁总的阵前己是白烟弥漫。寒风中,呛人的硝烟味与血腥味到处传开,中人欲吐。那些伤者与尸体中,有普通的流寇军士,包着头巾,拿着长矛。
也有一些什长,哨总之类的小军官,多半拿着腰刀,举着一副盾牌。上天是公平的。不论是小军官还是普通流寇,在舜乡军的火铳下,都是一视同仁,将他们一个个打死打翻在地。
而这些尸体伤者中。以火铳兵前方的地带为多,死伤的姿势各异。这山坡两面有铁蒺藜,矮墙壕沟阻挡,那些冲锋的流寇,不由自主都往火铳兵这面冲,他们挤成一团。成为最好的靶子。
看着己方兄弟的死态,再闻着一股股浓厚的血腥之味,那些狂热的闯军敢死队清醒过来。
他们本就是饥民,没受过什么训练,一股锐气在时,就狂猛无比。锐气去后,立时各样胆怯,畏惧都负面情绪立时涌上心头,很多人面无人色,己经打定了退缩的主意。
一起了这种念头,哪还有原先的那股凶猛?这些闯军己经是犹犹豫豫不敢前行。伤亡太大了,却连对方阵前数十步都冲不过去,这仗还怎么打?而且前方官兵的鸟铳怎么就响个不停,又那么厉害?
……
丁总把总估计自己己经打残对方十几个冲击步队,造成对方二百人的伤亡,以流寇的战斗力,估计己然胆战心寒了。而自己的火铳一般可开五铳再停下来散热,一百个火铳兵开铳五次散热,就是五百发子药,对面队列密集,至少可给他们造成一半的伤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