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座位的正中央走向中间的过道,所有人都纷纷站立起来,或鼓掌或微笑或友善地伸手拍拍肩膀,表示祝贺,那短短的通道却仿佛没有尽头一般,汹涌的人群充斥着视线的每一个角落,明亮的光线模糊了视线,所有景象都变成一个个光点,璀璨夺目,却失去焦点,只剩下一团澎湃的热浪,氤氲连绵。
脚底下的步伐仿佛踩在了棉花之上一般,大脑变成了一片空白,只是依靠着本/能朝着前方那一束聚光灯走去。这一条道路是如此得漫长,从上一世被规划得整整齐齐的童年开始,走过没有欢笑没有玩乐没有空闲的青少年岁月,走过动弹不得惨淡乏味的病床人生,走过死亡之后那一条幽闭黑暗的通道,走过这一世框框架架严严实实的童年,走过放荡不羁自由翱翔的青春岁月,走过反抗父母分崩离析的十字路口……
他,终于走到了这里。
“你只能依靠你自己,没有人可以帮助你,梦想和自由是最没用的东西。”
“你不是天才,那只是一个错觉,你不过是千千万万碌碌无为的普通人中一员,不要做白日梦了,那只会让你的生活更加悲惨。”
“你有十五分钟可以休息,不要和那些小朋友玩耍,他们对你的未来没有好处,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坐下来看看书,放松一下大脑。”
“丢人现眼,演员不是梦想,甚至不是一个职业,那是家门的耻辱。”
“……不能这样!”“这是没用的……”“现实不容许梦想的存在”“自由和梦想是那些穷人们用来自我安慰的借口”……“不要!”“不准!”“拒绝!”“不可能!”……
冰冷而残酷的话语犹如一把把利刃,狠狠地刺在他的身上,遍体鳞伤,伤痕累累。
两世人生,漫长到仿佛永远醒不过来的一个噩梦,却又短暂得仿佛沧海一粟,一步一个脚印,他就像是希腊神话里的西西弗斯,推动着沉重的巨石,背负着一个又一个否定,孜孜不倦,莽撞执着,愚不可及,鲜血淋漓,不断地重复,再重复,只是期待着有一天,能够将巨石推倒山顶。一路走来,步履蹒跚,刀尖泣血。
不是为了证明自己,仅仅只是为了证明,生活不仅仅有残酷的现实,还有愚蠢的梦想;为了证明,除了“活着”,生命还可以有其他意义。
他知道,艾美奖不过是第一步而已,微不足道的第一步,但,他终于迈出了第一步,不是吗?等待了两世人生,真的好久好久。
“恭喜!”蒂娜-菲走了上前,给了蓝礼一个礼貌的拥抱,退后了半步,露出了灿烂的笑容,再次诚恳地说道,“恭喜!”
蓝礼双手接过了那座奖杯,仔细地打量起来,身形修长的女人拥抱着一颗原子,展开翅膀的缪斯女神在流转的灯光之中自由翱翔。脑海里响起了一年前来自父母的最后通牒,“愚蠢的坚持”,情绪刹那间汹涌而上,猝不及防地,金光璀璨的奖杯就模糊了视线,为整个世界蒙上了一层金色光晕。
抬起头来,眼前那一片朦胧光晕之中,掌声逐渐回落了下来,耀眼的星光却在熠熠生辉,他张了张嘴,可是声音却卡在了喉咙里,只哽咽出了一个模糊的音节,情绪着实太过汹涌,蛮不讲理地就砸了过来,即使蓝礼自己也有些手足无措,他二十年以来学习的涵养在此刻已经节节败退,理智完全缴械投降。
这一切都太过陌生。
他以为他会很理智很淡定,他以为他会从容不迫地展现绅士风度,他以为他会风趣幽默地掌控全场,他以为他会轻描淡写、自信满满地接受奖项,仿佛所有一切都在预料之中。他以为,他不在乎。
但想象永远都只是想象,当事情真正发生时,当置身其中时,所有的预想都刹那间被搅得粉碎,就好像龙卷风来临一般,蛮不讲理地横冲直撞,所有的常理、所有的定律、所有的规矩都不再起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