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疑,“龙虾”是一部非常特别的作品,甚至可以简单粗暴地总结:这是一次概念先行的“反乌托邦”尝试,延续了欧格斯兰斯莫斯的一贯风格;但蓝礼对于故事剧情的记忆却有些模糊了——无论是前一世还是这一世都是如此。
原因很简单,整个故事的设定还是不够完整——不是剧情或者剧本的问题,而是编剧在构思整个立意核心阶段的欠缺导致了后续完成工作的先天欠缺,就好像基因链上缺少了一个环节,最终诞生的婴儿外表看起来是完整的,从物理和心理层面来说都是如此,但基因层面来说却客观地丢失了一个部分。
可以这样理解,编剧本来决定塑造一个冷血杀手作为男主角,但没有构思好,他到底是天生冷血还是后天影响造成的“情感无法共鸣”,不管如何,这都使得他成为了一个完美杀手。在某些剧本里,比如“老无所依”或者“无/耻/混/蛋”,这是没有任何影响的,观众不会造成任何困惑;但在某些剧本里,比如“银翼杀手”或者“这个杀手不太冷”,却将导致观众无法共情,后续反思也无法延伸,影响效果。
现在的“龙虾”就属于后者。
“龙虾”的整个剧本可以划分为两个部分。
第一部分是单身酒店,所有单身者们都必须在四十五天之内找到一个伴侣,失败者就会被转换成为动物。
第二部分则是酒店外的森林,那些反抗酒店的单身者们纷纷逃离到森林,然后自己组织起了一支反/抗/军,首领是彻头彻尾的单身主义者,信条是“不允许爱情”,违法规则的话,也同样会被转换成为动物。
无论是第一部分还是第二部分,这都折射出了欧格斯对于社会架构之中的婚姻、爱情、灵魂伴侣等等角色的思考,归根结底还是在沉思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以符号联系社会,真正的隐喻是人类社会对少数群体以及异类的排斥,这无疑是非常精彩也非常深刻的一出社会寓言,足以令人开始反思自己。
那么,问题到底出现在哪儿呢?就是男主角大卫的设定。
按照欧格斯的故事脉络,大卫在单身酒店没有能够成功配对,于是,他逃离前往森林,却意外地在这里爱上了另外一个女人——但森林却是禁止爱情的地方,这又使得他面临了困局,最终他和女子选择逃离森林,重新回到都市。
因为设定的偏差,第一部分和第二部分的矛盾无法在大卫身上形成统一,结局的嘲讽和现实意义也就无法体现出来。
第一,大卫为什么被送来单身酒店,如果在单身酒店无法爱上任何人,还可以说是选择范围太过狭窄,但抵达酒店之前呢?他明知道自己没有寻找到对象,就会被送往酒店,却依旧保持着单身状态,原因是什么?选择单身?抗拒爱情?社交恐惧?
这一设定的空缺,使得第二部分的坠入爱河与结局的返回都市都缺少了一个化学反应。
第二,森林之中的反抗军们,仅仅只是拒绝爱情吗?还是在抗拒单身酒店背后的整个社会恢弘世界观?如果是前者,他们为什么试图攻击酒店和工作人员,却无视了整个城市里的那些情侣?如果是后者,他们又为什么把那些违背规则的“情侣”转换成为动物,他们的行为与社会世界观是否有本质不同?
这一设定的空缺,让第二部分的剧情发展就欠缺了根源,自然而然,结局的不寒而栗却就削弱了力量。
更进一步,第一部分和第二部分的“电影世界观”就无法形成统一,编剧和导演对于整部电影的创作意图也就变得相对单薄起来。对于某些电影来说,这不是任何问题,但对于“龙虾”这样具有鲜明社会现实意义折射意图的作品来说,却遗憾地成为了作品进一步提升的桎梏,并且影响到观影体验和效果。
其实,如果能够补充完整这些设定,让大卫的动机变得完整,也让反抗军的意图和策略变得真实,那么电影的整体核心完全有机会升华到更进一步,不仅仅是讨论社会,同时还更进一步地讨论爱情——
两名成年人之间,是否存在着完全无条件的爱情?爱情与家庭、爱情与社会、爱情与文化之间的关系,能否成为社会体系框架的组成部分,无论支持爱情还是反对爱情?
欧格斯和他的御用编剧埃夫西米斯-菲利普(efthyis-fillippou)在创作剧本的时候,没有能够对大卫这一形象给予清晰明确的定位,这也使得以大卫串联起来的第一部分、第二部分以及结局出现了某种程度的割裂,限制了观众产生共鸣的可能,自然而然也就出现了现在的结果——
从剧本创作和人物塑造来说,这是一个完整的故事,欧格斯和埃夫西米斯的创作意图也能够体现出来;但从观影体验和反思效果来说,这却是一个不完整的故事,显然主创人员还有更多想法隐藏在故事里,只是遗憾地没有能够展示给观众,又或者说,支离破碎地展示给观众,欠缺了一些流畅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