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立在宽敞明亮的落地窗前,视野豁然开朗,稀疏斑驳的初夏阳光徐徐洒落下来,无法确定是落在河面之上还是高楼大厦外墙,折射出一片斑斓的波光,如同鳞片般闪烁着,若隐若现地支撑起上方那一片浅灰色的苍穹,连绵起伏的天际线就开始变得模糊起来,只能捕捉到宛若山峦般起伏的线条。
美轮美奂,让人忍不住想要探究那片钢筋水泥森林的线条与轮廓,将人类社会的强悍与残酷同时展现得淋漓尽致,与原始自然的恢宏截然不同,却有着另外一种波澜壮阔的震撼,语言难以形容出来。
欣赏,静静地欣赏就好。
“这栋建筑还有一个地下停车场,可以电梯直通每一个楼层;停车场有单独出口。”马修的声音从旁边传来,虽然没有进一步解释,但话语之间就可以深深感受到安迪和罗伊挑选这栋建筑时的多重考量。
反而是身为当事人的蓝礼,流露出了浅浅的笑意,“华夏有句古话说,只有千日做贼而没有千日防贼,但现在我们显然要进入全面武装的阶段,说不定狗仔就被激怒,然后不依不挠地和我们纠缠起来。”
马修满脸淡定地说到,“我觉得他们会后悔的。”
“哈哈。”蓝礼也没有否认。
停顿了片刻,蓝礼又接着说道,“马修,你说,如果我真的厌倦了,然后永远都再也不会唤醒表演的热情,就好像那些死掉的婚姻一样,怎么抢救都救不回来了,那么,我应该就此放弃,还是继续坚持呢?”
蓝礼有些恐惧。
他不曾真正地承认过,甚至是拒绝承认——他才二十五岁,如果现在就厌倦了表演,那么未来应该走向何方?重生以来的坚定不移,第一次出现了根基性的本质动摇,即使是蓝礼,内心也不由迟疑。
“重生”这门课,蓝礼也是第一次,他也无法确定自己是否正确,并且一直正确下去。又或者说生活从来就没有“正确“这件事,只有“选择”和“坚持”,那么,他现在又应该如何选择呢?他又应该如何坚持?
马修微微有些意外,对于“侠盗一号”剧组的事情,他不太了解,甚至没有亚瑟和安德烈他们清楚状况,但他了解蓝礼,“婚姻?认真的,这就是你最好的形容词?我以为你的词汇量和想象力应该不止如此。”
“哈。”蓝礼再次被逗乐了,“为什么不呢?因为爱情的迸发而结合,因为爱情的消逝而死亡,这与梦想是一样的。”
马修翻了一个白眼,丝毫没有掩饰自己的鄙夷,“如果是这样,那就放弃。”
“……”蓝礼没有说话,只是沉默了下来。
马修可以察觉到蓝礼的犹豫和失意,这一点点“犹豫”,让马修渐渐明白了过来,“每个人都有值得自己的执念,也许是爱情也许是金钱也许是……梦想,放弃听起来很简单,但其实学会放弃是非常困难的,因为真正热情的来源是无法放弃的。”
“当婚姻死亡了,放弃才是最好的选择,即使是为了孩子,选择自由、释放自己,才能够将爱与温柔传递给孩子,而不是面目狰狞地委曲求全坚持下去。梦想,也是如此。不要等到自己窒息的时候,才幡然醒悟。”
难得一见地,马修说了长篇大论;同样难得一见地,蓝礼没有给予任何回应。不知不觉中,两个人的位置似乎交换了过来。
“马修,当一个人朝着目标狂奔的时候,那种专注和投入是难以想象的,所以,当这个目标被摧毁的时候,那种失落和迷茫也是无法想象的。我必须承认,我有些……恐惧。”蓝礼的声音轻盈地落下,没有留下一点痕迹,然后就这样没有尾巴地断了下来。
以前的蓝礼,也许会拒绝承认自己的恐惧,至少拒绝暴露出来。正如他所说,坚定不移地执着与信念,那是他一路狂奔至今的理由,他不能让自己松懈。
否则,他……就不是他了。
但经历了“爆裂鼓手”的自我和解之后,蓝礼终于开始正视自己的脆弱与弱点。他需要接受自己的不完美。
其实在戛纳,蓝礼就试图和鲁妮开口,还有安迪。
但终究还是没有能够说出口,不是因为不够信任,而是因为他们都是局内人,每个人都置身其中,无法真正看清楚状况,关于表演、关于大型剧组、关于西西弗斯影业、关于堂吉诃德频道所承载的重量、关于“蓝礼-霍尔”这个名字所承载的重量——海瑟-克罗斯基金会、暂时没有启动的民谣音乐节、无数堂吉诃德的梦想,维系在蓝礼身上的责任太多太多,拖拽着他的脚步,而他们也都无法例外。
蓝礼需要一个局外人的视角。
“恐惧是一件好事,因为它时时刻刻提醒着:我们依旧在乎。”马修的声音似乎从遥远天际边传递过来一般,将蓝礼飘忽不定的心情猛地拉拽到了地上,“如果真的厌倦了,那就休息两年,没有人能够阻止你。”
反正,蓝礼从来就不是为了奖项和票房表演。
巅峰时期激流勇退的演员数不胜数,千禧年之后最著名的无疑是麦琪-张(ie-g,张/曼/玉),2004年凭借着“清洁”赢得戛纳影后,同年还有“2046”的上映,但就在此时,她宣布了正式息影。
无视影迷为之心碎,但没有人能够知道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