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是祭司。”

萨彦不假思索回答，

“族长只是世俗事务的管理者，祭司却是满神在凡间的代言人。我们的祭司拥有凡人难以企及的伟力，能让石头开花，冰河解冻，盐湖中生长出庄稼，让猎物自己撞进我们的网里。他的祈福使部落人丁兴旺，他的缄默让族民们诚恐诚惶。”

“这么神奇么？”

尼基塔一怔。

“别在祭司面前有任何质疑，”萨彦用相当严肃的语气说，“亵渎满神的人，遇上任何不幸都是活该。”

……

祭司的住所位于部落正中间，是唯一一栋石头屋子，屋门前立着一个旗杆，上面挂着硝制的熊皮。

熊皮被木架撑开，仿佛一面旗帜，眼睛位置镶嵌了宝石，乍一远望，像极了跑动的巨熊。

“这头巨熊曾经杀了我们四个族人，包括当时族里最强壮的勇士。”萨彦指着熊皮说，“大祭司那个时候刚刚接过了牢祭司的权杖，拿它敲了敲山洞外的石头，那头熊就离开洞窟，用爪子割开了自己的喉咙。”

夏子器笑了笑：“有趣的传说。”

“不是传说，”萨彦摇头，表情缅怀，“我亲眼目睹。被杀死的四个人中，就有我的哥哥和爸爸。”

夏子器沉默了片刻：

“抱歉。”

“我知道，很多外来者都不相信神明的存在，对于涅茨人的古老神话，你们表面上认可，其实心里面只有不屑。你们连自己的上帝都已经不信了，怎么会相信我们这种‘野蛮人’的神呢？”

萨彦轻呵一声，

“我承认我们很落后，我们不懂什么‘科学’，不会建造高楼，没有你们那些神奇的药片，不会用烈火和钢铁制造出那种冒白气的蛇怪。

我们只能住在木头屋子里，只会用捣碎的草药安抚伤者，我们打造的刀箭表面布满坑洼。

但，我们懂得敬畏。

敬畏满神的赐予，从不赶尽杀绝。我们会放生怀孕的雌鹿，不会把最后一棵木头砍光，不会挖空蕴藏火煤的山。神铸造了这个世界的秩序，每个活物都应该按照秩序而生存。过去千百年里，涅茨人一直都是这样小心翼翼生活的，直到你们来了，一切就全都变了。”

夏子器和尼基塔同时默然。

“对不起，我喝了太多的酒。”萨彦露出一个自嘲的笑容，使劲揉了揉脸庞，打开石屋的门。

屋内漆黑一片。

“小萨彦，你带了客人。我闻到异教徒的味道。”黑暗中响起一道奇怪的声音。

之所以说它奇怪，不是音色的问题，而是音调的问题。

这道声音的音调几乎完全是平的，没有任何波动，仿佛后世的电子音，但又比电子音更加具有穿透力，仿佛就缭绕在耳畔。

那人轻咳了两声，烛光幽幽燃起，明明寒风正往屋子里灌，但火焰没有一点摇晃。

火光映照出半张脸庞。

夏子器呼吸一窒。

那是半张骷髅般的脸庞，

不，

那就是骷髅！

松动的暗黄牙齿暴露在外，牙床干枯而萎缩，没有嘴唇的包裹，两侧脸颊深深凹陷下去，一层薄薄的皮肤覆盖在骨头上，肌肉和脂肪似乎都被抽空了，甚至可以看得出后槽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