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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卷164、不想陪你死(1 / 2)

皇帝回宫去了,却留下一班后宫在圆明园里。

按说这本也是惯例,终究皇帝在圆明园里住的日子多,只是逢重大庆典祭祀,才临时回宫去几天。用不了几日便回来了,没的要大费周章带所有人一同回去。

可是惯例归惯例,皇帝却也每次回宫去,都单独带一两个人。

这回,皇帝带的不是永常在、福常在和宁常在,而是去年最后赐封的第四位——答应小富察氏。

皇帝此举,倒叫后宫众人颇有些意外。

终究去年一共赐封的四人中,小富察氏获封最晚,位分也最低。

因答应位分太低,皇帝都未赐予封号。没有封号的嫔妃,称呼起来便有些名不正言不顺,倒要叫旁人在开口时要多费一番思量。

从皇帝方面说,倒是好办,只需直接称呼“某某宫答应”即可。此时小富察氏是跟着那拉氏居住,皇帝的谕旨里便以“翊坤宫答应”来指代即可。

为难的是其他嫔妃,尤其是太监和官女子等这些当奴才的。

答应虽说位分最低,还不是内廷主位。唯有从贵人开始的内廷主位,才可以称为“主子”,可答应也好歹是位小主儿,终究是太监和官女子们不敢怠慢的。

宫中倒也是有现成儿的规矩,对于没有封号的嫔妃,也可以用名号来称呼。譬如婉兮等汉姓女,就直接以姓氏为名号,称为“魏贵人主子”等;

满人家的格格,皇帝曾严厉下旨,禁绝以汉人姓名连用的方式来称呼,故此不管是后宫嫔妃,还是皇子皇孙的福晋,绝不准称为什么“钮祜禄格格”、“富察贵人”的,只能按着满洲旧俗,称名不举姓。故此小富察氏不能被称为“富察答应”。不过好在也有个折中的法子,可以用生父名字的第一个字儿来作为名号。

比如小富察氏的父亲是德克精额,那就可以称作“德答应”。抑或是跟着她们母家承恩公的大宗,从富文那儿称呼“富答应”;或者跟着九爷傅恒,称为“傅答应”,皆可。

而到了蒙古人嫔妃这儿,也可以按着生父名字的第一个字儿来当做名号,又或者以母家所在的部落为名号皆可。

故此太监和官女子们有叫“傅答应”的,也有唤作“富答应”的,不一而足。

其实在小富察氏的称呼上,倒不用这么周折。因为皇帝的后宫中,此时唯有这么一位答应,别无二家。便连去年一同赐封的三位内务府包衣女子,初封都是常在,都在小富察氏之上。故此小富察氏的位分既然独一无二,倒不用以名号来示区分了。

皇帝起驾回宫时,各宫都得到消息,说小富察氏跟着回宫去了。各宫的太监女子们称呼上这个七嘴八舌,倒叫各宫主位都不由得笑。

也是,谁能想到堂堂元皇后的亲侄孙女,以外八旗秀女之身进宫的,却初封了这么个独一无二的答应来呢?

小富察氏明摆着的不得宠,倒叫忻妃也曾经松一口气下来。说到底去年从十月开始,皇上一口气连着赐封四位新人,若挨个儿的都得宠,那皇上自更顾不得她了。

可是这会子忽然传来小富察氏单独随着皇上回宫的消息,倒叫忻妃的心又提了起来。

“怎么着,转过年来,终于轮到这小富察氏得宠了去?”

乐容和乐仪都道,“虽说那位初封只是最低的答应,可是终归是孝贤皇后的亲侄孙女儿,皇上便是再不待见,却也不至于永远冷落下去不是?”

乐容看了忻妃一眼,“况且三月十一是孝贤皇后的忌辰,按例皇上要遣内务府官员祭祀孝贤皇后陵寝,宫里的长春宫也要供容,那傅答应便也好歹该去行礼不是?这便叫她得了机会单独随驾……”

忻妃冷笑一声儿,“那就便宜她了!想这些天,宫里唯有她一人,必定会设法侍寝了!以她的身份,我倒不能防备着她些儿。”

乐仪倒是轻哂,“实则这会子倒轮不到咱们来防备着她。就凭她这个身份,以及她相貌与孝贤皇后的相似,那皇后主子便是第一个防备得登紧的;此外,便是令贵妃。”

忻妃眼珠儿滴溜溜一转,便也笑开,“是啊,自有她们两个烦恼去的,我倒不着急了!”

她这会子该着急的,还是什么时候儿能叫皇上赶紧回园子来。

留给她的日子已经不多了,这最后的半个月,已是她最后的机会。

皇帝延宕到三月十三日,才不慌不忙地回到圆明园来。

忻妃又喜又急,便又催着乐容和乐仪两个,这便立时去九洲清晏,以八公主身子有异为借口,单独求见皇上去。

乐容和乐仪知道这一回再也躲闪不得,这便都只得硬着头皮应下。

两人一同离了寝殿,绕过卡子墙,避开众人眼目,立在墙根儿地下相对犯了难。

乐仪更沉不住气些,“若这么去了,若皇上问起主子的胎来,咱们该怎么答?咱们是该说是有啊,还是没了?”

“若是皇上心绪宁和的时候儿还好说,可倘若皇上也心烦此事,必定会责问咱们两个,为何早发现有异时不及时去回禀?这样一来,主子自己的算计,倒要叫咱们两个先背上黑锅去了。”

乐容蹙眉,“谁说不是?终究咱们两个是近身伺候的,主子身子有什么事儿,咱们两个都该是知道的。可是咱们一同瞒到现在,皇上可不会管咱们是不是听从主子的吩咐,皇上只会先问咱们的罪!”

乐仪闭了闭眼,“咱们怎么这么倒霉?跟着主子这些年,也就上回南巡,从安宁那儿得了那一笔好银子去。结果还没捂热乎呢,安宁便犯了事儿,倒叫咱们手里那银子变成了咬手的,险些叫咱们都洗脱不得了去。”

“这刚稳当了几天,主子便又闹出这么大一个事儿来!我便斗胆说句不该说的——八公主的身子是怎么回事儿,主子还不肯得个记性去么,这怎么到了这次遇喜,还敢闹出更大的来!”

乐容也是神色黯然,“八公主的事儿,险些叫咱们掉了半条命去;安宁的银子,又差点儿叫咱们跳进黄河洗不清……不过好在咱们也算命大,竟然都逃过来了。可是我怎么觉着这回的这事儿,咱们俩怕是要逃不过去了呢?”

乐仪跺脚,“谁说不是呢?终究这是皇嗣啊,且已经到了足月该临盆的时候儿了,这若闹腾开了,可是欺君大罪!”

一向老成稳重的乐容,这一回也乱了方寸。

“那你说,咱们这次……是死定了么?难道说这辈子伺候主子一场,到头来,还要咱们为她殉葬不成?”

乐仪攥紧指尖,“我不知道你如何想,总之我不甘心!”

乐仪的眸子在夜色里迸出坚硬的火花来。

“身为奴才,咱们既然跟了主子,便该一心一意伺候主子。扪心自问,我是做到了这些本分,没有半点对不起主子去的……可是我,却从未想过要陪她一起死,要为她殉葬啊!”

乐容也是绝望地闭上眼睛,“是啊,若是殉葬,那咱们不光活着的时候要伺候她;便是死了,到了地下,也还是她的奴才,也还要生生世世跟着她去……我可不愿意!”

乐仪眸光一转,哀伤褪转成为底色,盖不住她眼底陡然发亮的那一抹光彩。

乐容便忙问,“你有好主意,是不是?快说与我!时光不等人,咱们也跟着她一起,统共只剩下半个月去了。是生是死,总归咱们这半个月里便得拿了主意去了!”

乐仪垂首,无声地笑了起来。

乐容便急了,上前推着乐仪去,“此时生死关头,你倒还与我拿乔!总归你我是一根绳上的蚂蚱,我活不了,你又好意思独自逃生去?你快说呀!”

乐仪忖了忖,方缓缓道,“实则此时本该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的,不光你我,还有旁人。”

乐容便一眯眼,“你是说两位守月姥姥?”

乐容却笑不出来。“咳,我看其实未必!她们两个虽说也要担些干系,可是她们两个终究是一个十二月二十五,一个是二月初三才进咱们宫里来的。主子的胎,在她们进来之前,已是早有漏红了……她们连个尽可一推六二五去!”

“况且你难道还瞧不出来么,这两个守月姥姥背后都是有靠山的。孙姥姥是皇后主子做主放进咱们宫里来的,那必定是皇后的人;而武姥姥是皇上下旨添的,那怕就是皇上的人了……便凭这两个靠山,谁又敢给她们两个找麻烦去?到头来,还只是咱们两个倒霉罢了。”

乐容说得痛心疾首,乐仪却听得有一搭无一搭,没跟着一起紧张不说,反倒有些走神儿了。

——她听着听着,竟然唇角还是挂着一抹如梦似幻的笑容的。

乐容便惊了,急忙推了乐仪一把,“难道是我猜错了?那你究竟说的是谁呢?”

乐仪没说话儿,眼神却不由得瞟向守月大夫值房那边儿去。

乐容顺着乐仪的眼光望出去——终究太医都是囫囵个儿的男子,便是在宫里守月,值房却也距离寝殿甚远。守月大夫的值房,是跟宫殿监在遇喜之日添加的总管太监值房在一处,也是方便叫太监们监视着太医们吧。

乐容一见乐仪是瞟向那边儿,心便不由得一动,这便脱口而出,“你话中所指之人,难不成是陈世官?”

乐容自己说完,便也是一拍手,“是啊!他是当值太医,主子的胎从坐下,就是他伺候的。便是陈世官叫皇上给撵出去了,不叫他再近前儿,可是总归前几个月他也是担着责任去的。”

“倘若主子的胎像有异,他反倒比咱们责任更大。若是咱们得死,那他怕也是逃不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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