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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卷130、等(1 / 2)

五月初五,端午节的正日子终是到了。

宫内、园子里,各处供神的地方儿,天不亮就摆开了供桌,皇帝、皇后等,各自带着宗室大臣、内廷主位们到祖宗牌儿前去行礼。

宫里的坤宁宫、太庙,园子里的安佑宫等祭祖的地方儿,除了粽子桌之外,还都格外摆了椴木饽饽桌。

椴木是东北树种,叶大如掌,用椴木叶包粘高粱米与小豆泥,上屉蒸熟以后有椴叶的清香味。

婉兮亲自动手做了不少,小十五偷吃了好几口去。

这些椴木饽饽,婉兮都交给了皇帝,由他带回紫禁城去,用于坤宁宫的上供所用。

皇帝离开圆明园回紫禁城的时候儿,婉兮亲自送到圆明园大宫门的门口儿。婉兮这才亮出自己带来的食盒,递到皇帝手里去。

“坤宁宫祭祖的椴木饽饽,御膳房必定早就预备好了。可是坤宁宫是家祭之处,与宫里、园子里其它的供处还不一样儿。在坤宁宫的祖宗板儿前,没有天子和内廷主位,只有子孙;故此奴才觉着,还是咱们亲手做出来的,孝心才最诚挚。”

皇帝便笑了,接过食盒来,指尖儿顺势在婉兮手腕上抚了抚。

“说得对,便是御膳房能预备,可是御膳房里的厨役又不是自家人,祖宗都得觉着味儿不对。”皇帝含笑凝眸,“还是你想得周全。”

坤宁宫家祭,本是皇后来主祭的。只是历年的五月节,皇家大多都是住在圆明园里,故此那拉氏便也只顾着圆明园里的供,倒是顾不上坤宁宫这边儿了。皇帝本来指望那拉氏应该亲手来做这椴木饽饽,因为椴木饽饽才是满人端午所用的老传统……只是那拉氏也不知道是忘了,还是当真忙不过来。

婉兮凝着皇帝,见他今日所戴得勒苏草胚缨冠上且特别插一艾尖,腰系带悬挂五毒荷包,项际挂雕伽楠香数珠。婉兮的目光从那艾尖儿上缠着的五彩线上,还有荷包上的花绣上滑过,这便悄然眨眼,“做饽饽,好歹还是我顺手儿的;倒是针线,却不是我拿手的。故此今年皇上身上带的活计,奴才可不伸手儿了。”

皇帝一听就懂了,便哼了一声儿,“她倒是把心都用在这儿了!可是宫里这么多人呢,便她是皇后,我又不能只佩挂她一个人做的去!”

婉兮垂首含笑,“我今年没给爷做,我自己也没有用的。反正我有个现成的白玉葫芦坠儿,端阳用一个,就够了。”

皇帝心下温软,伸手握住了婉兮的手,“你的心意,祖宗们必定会明白。”

婉兮俏皮地歪了歪头,“……不过我还是忍不住手痒,倒是给皇太后缝了件儿‘五毒坎肩儿’。可是我那针线活儿,爷最清楚,我心下倒是没谱儿,都不敢进给皇太后去。”

皇帝欣喜扬眉,“那又怕什么!”皇帝便扬声叫,“魏珠,你去将你令主子的五毒坎肩儿,亲自给皇太后呈进过去。就说,是朕与令贵妃一同进给皇太后的!”

魏珠忙上前行礼,“嗻!”

婉兮这才放下心来,含笑点头,“爷快些去吧,早早儿行完礼、上完供,园子里这边儿,皇太后和大家伙儿还等着爷回来呢。”

皇帝回紫禁城去了,圆明园里半点儿没受影响,热闹依旧。

今儿的“万方安和”则是上了一台大戏——《混元盒》。这台戏共四本三十二出,主要讲的是张天师后人张捷在进京面圣途中,陆续收服蜈蚣、白狐等妖,最终所有妖邪被文殊菩萨、姜太公、孔圣人共同收服的故事。这一台戏里,诸天神圣、妖魔鬼怪全都出来了,戏码也足,能从早晨一直演到晚上去,叫人过足了戏瘾去。

一众内廷主位奉着皇太后、连同宗亲福晋们,便是在“万方安和”处,临水而坐,看南府学生们在水上的戏台演这一台大戏。

因紫禁城里和园子里,供神的地方儿太多。不说旁的,便只祭祖的供处就已是一时忙不过来了。皇帝因要在瀛台赐宴群臣,这便亲自回紫禁城里去行礼;圆明园里的各处供,便交给几位成年的皇子去代为行礼。

几位成年的皇子里,永璇的腿不方便,永瑢已经出继,永珹的地位又没法儿跟永琪相比,故此便都由永琪来做主。

永琪在园子里各处张罗出入,便也从九洲清晏频繁进出。

满人习惯庆典是从天不亮便开始,故此永琪初入九洲清晏的时候儿,太阳刚刚升起来。

他走过廊下堆放苇子帘的地儿,状似无意问了一声儿,“诶?这苇子帘怎么都堆这儿了?”

这会子魏珠、胡世杰等人各自都奉了皇帝的差使,没在跟前伺候。听得永琪问,在廊下当值的銮仪卫章京伯宁忙上前来答话儿。

銮仪卫是掌皇帝车驾仪仗的,设有满人章京六十七员,汉人章京四十八员。这伯宁是满章京,当自己是皇家近卫,也能将皇帝的言行都看在眼里,故此知道永琪是皇帝最为重视的皇子,这便绝不叫永琪的话落了地,侍奉十分殷勤。

“回五阿哥,这不是因为五月节嘛,宫里各处都挂五毒挂屏了,暂且用不上这些遮阳的芦苇帘子了。”

永琪故意皱眉,举袖掩住口鼻,“一股捂巴味儿。看来是之前下雨给浇透了吧?这么堆在阴处,还不长毛儿了?”

伯宁倒是没闻见有什么味儿。可是五阿哥说有,那他自当跟着说有。

伯宁便也跟着皱着鼻子,却是赔着笑,“回头奴才知会太监们,叫他们将这帘子给挪到通风的地方儿就是了。”

永琪抬眸望了望天,“今儿天头倒好,这么大的日头,晒一天就能干透了。又何苦还要等着他们来挪动?我倒要劳动你们几位,这便给挪到太阳地儿下就是了。”

听得五阿哥吩咐,当值的几位侍卫那木图、那沁等都赶紧上前。

永琪左右看看,就指着寝殿前的当院,“就晾这儿吧。这儿太阳最好,又是后殿,不碍观瞻。”

伯宁等人略有些为难,“……这,若是皇上回来,这便摆了满地的芦苇帘子,倒不合规矩。”

永琪倒是哼了声儿,“皇阿玛这会子回宫去了。待得行完礼,在瀛台赐宴群臣完毕,回到园子来,还得到‘万方安和’陪皇太后瞧戏,之后福海上还得赛龙船……等回到这儿来,太阳早落山了。”

“就凭今儿这太阳,哪儿还用得着太阳落山去,不过一两个时辰,这帘子就能干透了。到时候儿任凭你们是挪进库房去,还是换到廊下去呢,就都不妨事了。”

皇子都这么说了,伯宁等这一班当奴才的,还能说什么呢?这便都应了一声儿,七手八脚将芦苇帘子都搬了过来。

永琪满意地勾了勾唇角,这才抬步而去。

午时前后,皇帝才从紫禁城回来。先回九洲清晏换衣裳。

皇帝从廊下走过,瞧见了地上堆放的芦苇帘子,不由得问了声儿,“怎么都摊这儿了?”

那木图笑嘻嘻上来回奏,“今儿是端阳,该驱五毒。这苇子帘子受了潮,里头怕是也生了虫,这便摊在这儿晒晒,也是应了节气。”

那边厢魏珠已是来报,说皇太后的车驾已是从畅春园回来了。

皇帝来不及细问,这便赶忙进了殿去换过了衣裳。

皇帝穿酱色袷纱袍,红青袷纱织二色金团金龙褂,乘四人龙轿至闸口门内等着皇太后,一同乘船至“万方安和”。

至此,圆明园内的端阳庆宴,便已开启了高朝。

大殿之上摆满象征祥瑞的葫芦,窗子上、桌屏上,也都贴满了满人剪纸式样的“葫芦花”;还有贴以钟馗为题材“朱砂判儿”的,有贴黄表纸上写有咒语的“天师符”。

大殿正中,就在皇太后的御座后头,挂着雍正爷年间留下来的《午瑞图》。

这幅图是雍正十年,由郎世宁所绘,该图中部画有一青灰色瓷瓶,瓶中插有艾草和盛开的石榴花、蜀葵花,瓶左的托盘内装有李子和樱桃,瓶右则散放着几个粽子。

《午瑞图》左右,还挂了如意馆中其他画师所绘的《射粉团》、《赐枭羹》、《采药草》、《养鸲鹆》、《悬艾人》、《系采丝》、《裹角黍》和《观竞渡》等众多端午的应景画轴,分别描绘了端午节间各项民俗活动。

而众人面前的席面儿上则摆满了各式各样的粽子,以及满人家专给端午节用的细点“玫瑰饼”。

因此时年幼的皇子唯有圆子、石榴两个,而石榴还小,尚且吃不得这些饽饽,故此皇太后专将自己面前的玫瑰饼赏了给小十五吃。可是小十五因吃多了椴木饽饽,便吃不下了玫瑰饼,这便悄悄儿给婉兮商量,想将玫瑰饼赏给了太监们吃。

婉兮忙给摁住,轻声教导,“你可知道,这玫瑰饼不是谁家都吃得上的,便连额涅小时候儿都稀罕八叉儿地只能在五月节时,吃上一块儿。”

小十五不解地望住婉兮,“为何?”

婉兮轻叹一声,拢着小十五,细细讲来:“这些精细的饽饽啊,都是各家先供神和祭祖的。初一给神佛和祖先祭祀的供品,到了初五撤下来后就成了全家的好嚼咕。一般人家只供类似桃酥式的‘五毒饼’,初五晚间撤供;中等人家再放上小枣江米棕子和鲜果,一天一撤,以防腐烂。”

“唯有富贵人家是供玫瑰饼,以京西妙峰山当年产的玫瑰花制成的饼最为高贵。用玫瑰花和以蜂蜜拌匀做馅,制成饼,上火烙,名曰‘端午饽饽’,分为酥皮、硬皮两种,是高档细点,价格很贵。大约每斤八块,每块的价格相当于二斤白面,一般人家是吃不起的。”

“总归啊,大家伙儿都觉着若是在五月节吃上玫瑰饼是非常吉利的事,买不起饽饽铺的玫瑰饼,就自己动手蒸玫瑰馅的馒头或甜卷,以应节日之俗……故此你瞧你皇玛母在满桌子的饽饽里,才会独独给你赐这个;你可不能糟践了,必须得亲口嚼了才是孝心。”

小十五终究是皇子,又尚且年幼,哪里知道民间那些困苦呢?这还是头一回听额涅讲到这样的话题,已是听得愣住了。半晌用小手儿将那玫瑰饼抓住了,仔细地包进自己随身的帕子里头去,挽成了布包,慎重地交给自己的精奇嬷嬷赵氏去,“……我晚上全吃喽,碎渣儿都捡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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