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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卷10、心凉了(1 / 2)

永瑆瞟了福康安一眼,“嗯,试探的主意是你出的,自然记你的功。回头等皇贵妃阿娘身子大安了,我会将今日的事儿都回给皇贵妃阿娘去……

“你可别急,现在皇贵妃阿娘养着身子要紧,我这会子是不便去回话的。”

福康安却是眯眼一笑,“我没非要让皇贵妃阿娘知道去……大姐夫,你说得对,皇贵妃阿娘这会子养着身子要紧,咱们什么都不该去烦着皇贵妃阿娘的。可是咱们可以不用叫皇贵妃阿娘知道啊,叫皇贵妃阿娘身边的人知道,就行了呗!”

永瑆长眉微扬。却偏开头去,只望别处,“行,那我回头回给庆妃额娘,又或者暂时告诉给玉蝉姑姑,叫玉蝉姑姑记着就行了。”

福康安悲愤了,抬眸盯着永瑆。

“大、姐、夫!我是你内弟,是跟你一铺炕上滚大的小舅子!”

永瑆无奈地摇头,“呸,别说得像咱们俩有龙阳之好似的。我再浑,也不能跟自己小舅子一起滚……那咱们还对得起你姐姐么?”

福康安有些头大,看出来永瑆宁肯自嘲,都不肯应他那个声儿了。

“大姐夫你少给我打马虎眼。我说的是——莲生!”

永瑆幽幽一叹,抬手拍了拍福康安的肩膀,“我是你大姐夫不假,我却也还是莲生的亲哥哥呢。故此啊,这事儿上你甭指望我帮你;我也劝你,趁早将这心给掐灭了吧。莲生她……不是你高攀得起的。”

永瑆说罢,转身而去,身影隐入夜色,再也不见。

福康安立在廊下,怔怔望着永瑆离去的方向。早都什么都看不见了,可是他却还是翘首而望。

——就好像,他对莲生的那颗不肯死的心啊。

明知道,莲生是公主,如今更是皇贵妃的长女,身份贵重,今非昔比;明知道皇上将莲生许配给的拉旺,如今是亲王世子,而他自己到这会子还是小白丁一枚……将来阿玛的爵位也轮不到他来承继,他顶多能从侍卫出身,一辈子都不可能走到亲王世子的高度上来。

可是他,却还是不能死了这份儿心,他还是要盯着那似乎已经无望了的方向,玩儿命地盯着啊。

说不定——暗夜里还可能有一线曙光;或者,说不定莲生渐渐长大了,对他的情意就能超过对拉旺的去呢!

反正,莲生还没到正式厘降的年岁不是?那他就不会死心,他还会想尽了法子等着,盯着……

哪怕这夜色里,他自己这样孤单,孤单到冷,可只要还有一丁丁的希望在,他就决不放弃!

这个夜晚本是上元之夜,无论是御园还是民间,都是传灯之夜。

皇帝又御笔赐福,赐灯,赏克食。热闹气儿从御园一直传遍整个京师,君民同乐。

散了的时候儿,已是夜深。永璂回到自己的寝殿,颇有些郁卒。

哈哈珠子太监三曜赶紧打了盆热水进来,伺候主子泡脚。

“主子……今儿可累着了?奴才瞧着,主子面色有些发白。”

永璂摇摇头。热水带给脚底温暖,他借由这份温暖,叫自己一颗绷紧的心,终于松弛下来些。

三曜便垂下头去,一边预备擦脚的巾子,一边轻声道,“可是皇后主子吩咐下来的那件事,叫主子烦心了?若主子下不了手,吩咐给奴才就是,奴才去办。”

“总归奴才也是个没根的人了,便是犯了事,也不怕连累家人。奴才到时候一口咬定,半点与阿哥爷无关就是了。”

永璂叹口气,摇摇头,“怎么可能?你是我身边儿的哈哈珠子,若是你动手,谁都自然认定是我吩咐的。”

三曜盯着面前的朱漆脚盆,灯光落进水里,变成了明灭的光波,颤抖不停。

“奴才会想个法子。十五阿哥终究是小孩儿,奴才设法惹他发脾气去。只要他发起皇子的威风来,下令要惩治奴才;他身边儿毛团儿爷爷他们,也跟着一起整治奴才的话……那奴才就可以趁机怀恨在心,那以后的事儿就都只变成了个人恩怨,不会牵连主子了。”

永璂都是一怔,定定盯住三曜。

“你竟然肯为我,做到如此地步去?”永璂眼眶也是有点发热。

三曜淡淡地笑,“怎么不肯呢?主子您是皇上跟皇后两位主子的嫡皇子,这大清的江山理应是主子您的。奴才从小儿有幸跟在主子身边儿伺候,那都是皇后主子从所有哈哈珠子太监里头一个一个选拔了出来的。”

“皇后主子看得起奴才,主子更是这些年都对奴才好……如今奴才眼看着皇后主子遭困,阿哥爷受委屈,奴才无以为报,自当用这条命去为皇后主子和主子拼试一场去!”

永璂的心也跟着热了起来。

凭他的性子,他又如何是甘心情愿如此的人?况且要眼睁睁看着自己的额娘被皇阿玛下旨呵斥,当着一众皇子公主的面儿给锁了起来……他觉着自己没用!

他闭上眼,也攥紧了指头,狠狠想象着各种各样报复的法子。

或者是按着额娘吩咐的,先冲小十五下手,然后都赖在永瑆头上;或者,皇贵妃这会子怀着身子,凭皇贵妃这个年岁了,倘若这一胎在这个时候出了什么三长两短,那皇贵妃自己的性命怕都保不住了!

一想到这些,永璂的心都激动得跳了起来。想想若能得手,额娘知道了,该有多欢喜?

额娘已经被锁了快一年了,他这个当儿子的不能为额娘做什么,甚至都不敢到皇阿玛跟前去求情,都不如五哥永琪……那要是能做到这些,额娘是不是一定会欣慰?

永璂自己想得热闹,可是泡脚的水从起初的滚烫,一点点凉了下来;他的心就也跟着,一点子一点子的萎靡下来,继而冷透了去。

他将脚从水盆里抽出来,由着三曜用巾子裹住,小心地擦着。他向后一仰,倒在被褥摞儿上,颓然闭上了眼。

“三曜啊,你的心我自是记着。可是你说说,就算你肯豁出自己去,咱们就一定能得手么?如今小十五身边儿有多少人呐,且不说那毛团儿本来就是我皇阿玛从小儿手把手培养起来的哈哈珠子,极为不容易对付;”

“再说了,小十五身边儿的嬷嬷,又哪个不是当年我皇阿玛亲自从内务府挑选上来的?哪个不是汉姓人,哪个不是跟皇贵妃一条心去的?”

“或者,退一万步说,即便咱们得手了,咱们除了小十五去,都赖在老十一头上了……那皇阿玛当真就肯相信,就肯将储君之位给我了么?”

“别忘了,就算老四、老八和老十一能叫咱们一勺烩了,可旁边还有五哥呢!五哥虽说这会子卧病不起,可谁知道他是真的假的?说不定就是以退为进,等着我犯错呢!除了五哥之外,还有绵德、绵恩两个呢……人家绵德,也已经袭封亲王了。”

三曜也是一愣。

是啊,他们想要报复,除了是要给皇后主子和阿哥爷出气之外,难道就不为旁的了?若这口气出了,可是反倒叫皇上越发的不相信阿哥爷,倒叫阿哥爷被立为储君的希望更加渺茫了去……那他们这么豁出性命去,又值得么?

永璂心灰意懒,垂眸瞟向三曜,果然也看见三曜的脸上罩上一片空茫去。

永璂便又是叹了口气,“是不是?你说我说的是不是这个理儿?”

“甚或,倘若咱们没能得手,不但不能给我额娘出气,反倒会连累了我额娘去……”

如今皇阿玛是怎么对他额娘的,他自己也已经是亲眼看见的。除了没有那道正式废后的圣旨,他额娘已经什么都没有了。便是这大冷天的,皇阿玛也只给永和宫里日用黑炭二斤!

原本炭火例里,皇后份例内的,红罗炭为夏十斤,冬二十斤;黑炭夏三十斤,冬六十斤。

可是他的额娘,身为皇后,却在大正月里,没有红罗炭不说,连日用的黑炭也只有二斤!

就连最低位分的答应,日用的黑炭,都是夏五斤,冬十斤啊!他的皇后额娘,日用炭火连答应的一半都不到;

甚至,就连养心殿里的石猴,都有冬夏一例的日用黑炭二斤……

他额娘如今沦落到什么境地,没有人比他心下更清楚。那几乎是除了还留着他额娘一个空的皇后位分,外加一口气之外,什么都没了。

这会子皇阿玛兴许就在等着一个时机、一个理由,就可以正式下旨废了他额娘,甚或——要了她额娘的命去。

故此,眼前这个考验已经就摆在眼前了。说不定皇阿玛就在等着他踩下这个套儿去,到时候皇阿玛自可彻底毁了他额娘去!

……倘若他眼前糊涂去,那他究竟是在给他额娘出气,还是,要亲手送他额娘赴黄泉啊?!

永璂越想,心下越是颓丧。他累得都有些睁不开眼睛,是连支撑着眼皮的那点子心气儿都失去了。

他将脚收回来,摆了摆手,“得了吧,得了。我累了,这会子什么精神头儿都提不起来了。我只想躺倒了,旁的什么都不管了;不管了……”

三曜黯然垂首,端着脸盆,弓腰向后退了出去。

盆子里的水虽说有些凉了,可是其实没有那么的凉。终究阿哥爷寝殿的暖阁里,连地面都是通火气的。这盆子放在暖和的地砖上,便是散热,又能散多少出去呢?

可是阿哥爷还是说凉,将脚都抽回去了。那就不是真的因为水冷了,而是阿哥爷的心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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