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清水欲言又止。
姬元澈神色平静如常,手指却一直摩擦着剑柄,姬清水几乎看着姬元澈从个粉团子长成眼前挺拔傲然的青年人,他自觉了解他的这个侄子,姬元澈脾气绝对算不上好,但他极少把焦躁表露的那么明显。
因为宴陵?
无论从哪方面来,姬清水都不希望姬元澈和这样一个人在一起。
姬清水微微皱眉,委婉道:“牢房中毕竟有刑官,我怕你一时难以自控,将人,”杀了。
虽然杀了最好,宴陵活着,就是魔族一患。
姬元澈露出一个带着血腥气的笑,名花生毒般夺目,宴陵忍不住多看几眼,他道:“叔叔多虑了。”
姬清水点点头,道:“既然元澈执意如此,不允许他人插手,那么也无不可。”
这对叔侄你一言我一语就把宴陵的去向安排得明明白白,根本轮不到其他人置喙,这个其他人自然也包括宴陵。
宴陵觉得自己越来越像案板上的鱼肉了,但他想知道拿着刀的究竟是谁。
上个千年前他一直在上界,根本不曾踏入魔域一步,因此魔族的情况他并不清楚,此刻他也不可能从姬元澈口中问个究竟,而仙魔大战结束后虽然还有诸多谜团没有解开,但当时战后各界亟待恢复,有些事在休养生息之后再做追查真相早已烟消云散。
姬清水客客气气地对宴陵道:“宴陵阁下可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宴陵朝姬清水一笑,道:“两位连在下生卒都要处理好了,在下还有什么可说的呢?”他整理好衣服,“若是非要在下说点什么,那在下只能说,在下不想去。”
出于对姬元澈的了解,宴陵知道倘若姬少君想演戏演全套,落在他手里的下场绝对比落在姬清水手中凄惨的太多。
姬清水想杀了宴陵这点毋庸置疑,他与姬元澈之间的区别也不过是,姬清水能给宴陵留全尸,姬元澈则未必。
姬元澈温柔地说:“那可由不得你。”
语毕,宴陵只感受到颈间剧痛,他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窒息感铺天盖地地袭来。
重物缓缓下压,宴陵已经尝到了喉咙中不断上翻的血腥味。
有人在宴陵耳边笑,笑声阴阴测测,混杂隆隆异响,像是鬼哭一般,不知什么东西,粘腻腻地舔了一口他的耳垂。
宴陵心中默念清心诀,声音渐弱,一副画面却猛然窜到他脑中。
是凌迟。
肉片切得极薄,持刀人刀工了得,每一片肉薄厚相似,顺着肌理切下,用刀锋挑起搁到灯下,几乎能透过光来。
匕首光亮得沾不住血,从骨架上剔下肉之后不用涮洗依旧寒光闪闪。
青年人垂头,脸上泛着含混死气的青白,他下颌上全是干涩的黑血,因舌头早已被人割去,便连痛呼都无法发出。
匕首沿着割了一半血肉模糊的胸口一路向上,最后停在了他的眉心,血液潺潺流淌,刚刚划出的血线似乎能将这个男人一分为二。
持刀人低声说了什么,白瓷般的手抬起这张尚算完好的面孔。
这是一张俊美的脸,即使苍白如纸但依然盖不住男人眉眼间曾有的锐意风流,他定然有双含情的眼睛,凝视人时眼中仿佛包藏星海浩瀚,若是他的眼珠还在的话。
宴陵认识这张脸。
他猛地睁开眼睛。
姬元澈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面容美丽得不真实。
宴陵拍拍衣服上的灰尘,从地上起来。
要是他真被人弄成了那副德行,始作俑者一定要是姬元澈,至少脸赏心悦目,动刀时看着也不会感觉特别疼。
他和姬元澈站在一块巨石上,石头被磨成了一个粗糙的平面,地上大片大片干涩的血迹,这块石头四面虚空,悬着几只欲张不张的眼睛。
巨石周围全是漆黑的水,宴陵站在巨石上都能感受到水中传来的强大压迫感。
这不是水,是浓到了几乎成为液体的魔气。
此处暗无天日,寂寥无声,唯一能听见的只有他们的呼吸。
宴陵抬头就能看见上面各式奇形怪状狰狞诡异的刑具,不少他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姬元澈本就不期待他能流露出什么恐惧神情了,但也不想看见他伸手去摸刑具,而且够不着。
宴陵又尝试了一下,他还没碰到,上面原本悬着好好的东西咣地落了下来,地面一震,宴陵闪及时,不然他恐怕等不到姬元澈给他用刑就要撒手人寰。
宴陵定睛一看地上布满倒刺的长条物体,神色微变。
热情好客的姬少君给他介绍,“这样的牢房整个魔域不过五处,守卫森严。”
宴陵用临渊剑把这东西从石头上推了下去。
水面荡除圈圈涟漪,不一会就归于平静,宴陵刚探出个头往下看,水中猛地扑出了个硕大的黑影,出水十几丈,又咣地砸入水中。
姬元澈反手撑开结界。
他们所立之处有结界保护安然无恙,没有结界覆盖的地方遇到魔气滋滋作响,瞬间被腐蚀了大半。
宴陵又把头缩了回去,想了半天都没明白,于是认真地问:“这样石头日久天长不就没了吗?”
姬元澈没想到宴陵能问出这样的问题,道:“雪策倒是一点都不害怕。”
宴陵心平气和地摊手道:“君为刀俎,我为鱼肉,现在别说少君你想动刑,就算你想要了在下的命,在下又能如何呢?”
“本君喜欢你,”宴陵刚要接话,姬元澈看着他的神情,又道:“的自知之明。”
宴陵失落道:“多谢,这也是在下多如牛毛的优点之一。”
他十分遗憾地说:“若是少君能把后面的话去掉,在下会十分高兴。”
姬元澈笑了起来,“宴雪策,本君当真很喜欢你。”
宴陵听他语气温存,汗毛倒竖,“少君要做,”他还没说完,一鞭子已抽了过来。
鞭风凌厉,宴陵调动全身灵力才勉强一挡。
鞭子落在半空,一人一魔僵持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