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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七章 老虎头上敢拔毛(2 / 2)

时间回到采桑抱着文臻的衣服包袱,跟随皇后宫女进入凤坤宫那一刻。

这少女绣娘出身,没见过什么世面,也就听过成语护卫们的一些简单指导和嘱咐,却是个天生胆大又聪明的。进了皇后宫里,也不东张西望,跟着皇后的宫女站到婢女们聚集的下房,抱着包袱规规矩矩站着,和谁都不兜搭。

她不和人兜搭,人家却要和她兜搭,站了没一会儿,便有一个宫女过来和她传话,道是文大人官服湿了,需要换衣服,让她去前廷送衣服。

采桑来之前经过一番恶补,略略知道宫中水深诡计多,心里有些不安,但她毕竟初来乍到,和文臻也没能形成默契,犹豫了一阵,终究是怕真的文臻需要,便抱了衣服跟着那宫女往外走。

皇后爱养花,最近寿辰更是集中了几乎整个皇宫的花,其中一幅室外藤编屏风绵延数丈,上面攀着各色花朵,拼成各种字体的寿字,十分华贵精妙,只是那屏风隔住了道路,使得来来去去的人不大看得清楚脸。

采桑跟在那宫女身后走着,渐渐觉得四周的人少了,而花屏对面,似乎走过一群人来。

那几人似乎情绪不大好,一边走一边嘀嘀咕咕,忽然一个女子声音大了起来,厉声道,“现在换哪来得及?都怪那该死的猫儿。你们这群废物,连个东西都看不好,小环你还会武功,都抢救不及……”

四面的人噤若寒蝉,采桑听着那声气就不像什么好相与的,有点犹豫便停住了脚步,但她停住了,人家还是要过来的,那一群人转过花屏风,看见这一头有人,便闭了嘴,一群人都含笑和那引路宫女打招呼,当中一个女子,一袭紫罗锦裙外罩烟粉色素纱蝉衣,华贵中不失优雅,笑意盈盈,显得修养极佳。

采桑一边在心里嘀咕,刚才那骂得泼妇一样,一转眼又是这么雍容大方,果然中文说的不错,宫里这些女人都是千面的狐狸,一边也赶紧蹲了蹲身,让在路边。

只是那一大群人占据了整条路,她不得不让到旁边湖边的鹅卵石径上,脚底一滑,险些栽倒,旁边引路宫女一扶,人是扶住了,包袱却掉了,里头大小盒子落了一地。

那群女子中的侍女便也帮忙去捡,为了减重,衣服的盒子已经去掉,那衣服虽然讲究却低调,乍一看也就是寻常小姐穿着的裙子,那紫罗裙女子看一眼,自觉心里有了数——这丫鬟的主子,想来也只是个寻常货色。

因此便把脸上的笑容淡了淡,不再勉强压抑烦躁的心情。

方才她去观赏园景时,不知哪里蹿出来一只猫儿,将她侍女手中捧着的礼盒撞着,虽然没有落地,却撞到了墙角,盒子坏了,里头的彩玉鹦鹉雕却是撞坏了一角。

这玉雕是按照皇后宫里那只颇受宠的鹦鹉形貌雕的,用的是一整块天然七彩玉,请了东堂闻名的玉雕大师,独具匠心地根据彩玉的各种颜色雕成了这只鹦鹉,材质珍稀,雕工绝伦,心思更是机巧,完全有希望在今日的献寿礼环节拔个头筹。

她是长川易家的人,是吏部尚书易德中的女儿易修蓉,也是皇后娘娘同宗的侄女,原本就有一份亲缘在,只是长川易身份特殊,父亲能在朝中任职已经是多方努力而得,因此也就不便和皇后多有来往。只是最近,长川易屡屡出事,朝廷已经有风声要撤长川易的刺史之位,父亲也收到了来自长川易家的书信,具体内容她不知道,但父亲随即精心准备了这个寿礼,交给她,让她进宫来献礼。并再三嘱托她,务必要听皇后的话,讨皇后的欢心。

父亲会在前廷给皇后献礼,但那只是普通不招眼的物事,她这里才是重头戏。

她自然不能辜负父亲的信任。母亲早逝后父亲没有再娶,她是家中唯一女眷,是父亲最宠爱的小女儿,一直希望能为父亲分忧。

但是出师未捷,礼物还没送上,已经有了擦痕,给皇后看见会怎么想?

此时想要临时再准备礼物也不可能,都是需要时间精心备办的,送个不够出色的礼物,比不送还糟。

她心中一团乱麻,拼命想着如何解决此事,此时她的一个侍女正好把掉在地上的盒子捡起来,盖子已经散开,露出里头的东西。

易修蓉的眼神忽然定住了。

她直勾勾地,脑子茫然地盯着那侍女将散落的黄黑相间的首饰放回盒子,那黑色与黄色之间各种彩光在日光下闪烁,刺得她有点睁不开眼。

直到东西收拾好被递回给了采桑,她才急忙开口,“慢!”

这声音尖得她自己都吓了一跳。众人的眼光都看过来,她才急忙笑道:“这位姑娘是?我瞧着你这首饰很是好看,能不能卖给我?”

采桑立即摇头,赶紧从那侍女手中接盒子,那侍女却反应很快,手一缩,笑道:“哎呀,这首饰可别跌坏了,我帮你瞧瞧。”

采桑有点发急,道:“我可以自己查看,这位姐姐快还给我罢。”

那侍女顺手把盒子递给易修蓉,偏头对采桑一笑,道:“姑娘你没听见,我家小姐说要买你这套首饰呢,你怎么这么没规矩,连贵人的话都不知道回答吗?”

采桑涨红了脸,她一个整日在绣庄里刺绣的绣娘,见过最恶的也就是绣坊的坊主,商人的恶不过是赤裸裸的压榨,哪里见识过这种笑嘻嘻厚脸皮满嘴虚话儿的闺中女子,她本是泼辣的,却惦记着现在场合身份都不一样,咬牙忍住了,蹲了蹲身,细声回道:“这位小姐恕罪,这首饰是我家小姐的爱物,别说奴婢无权卖,便是我家小姐来了,也不可能卖的。”

易修蓉瞟一眼采桑,她这种混惯了豪门大户的小姐,自然一眼就能看出人的来历和底蕴,眼前这个丫头虽然规矩没大错,但言谈气质神情举止都有些土气,婢女如此,主子自然也高贵不到哪去,但出于谨慎,她还是问了一句,“敢问你家小姐贵姓?”

采桑便道:“我家小姐姓文。”

易修蓉想了一圈,确定豪门闺秀中没有姓文的,朝中四品以上的大臣也没有姓文的——她不过是闺中小姐,对文臻虽有耳闻,但文臻素来不出现在她们的圈子内,在她们的概念里,也不属于大臣或者小姐,自然想不到她身上。

她不想得罪什么要紧人物,给父亲的仕途带来麻烦。

心下大定,易修蓉笑容更深,不过她混惯了豪门皇宫,心知为人不可太过强横,因此便道:“不肯卖也罢了。那么交换行吗?我这里有一尊非常精致的彩玉鹦鹉,是湖岗居士以天然七彩美玉为底,利用玉质自身色彩雕成,可以说是绝世珍品。本来我是舍不得这尊玉雕的,只是实在喜欢你那套首饰。我们交换一下,你若不信,可以当场请人看看这玉雕,价值不会比你这玳瑁首饰低。你若担心没法交代,回头我会和你家小姐说,放心,她一定不会生气,只会赞你会办事。”

说完自觉做得十分到位,有礼有节,鹦鹉玉雕价值也对得起那小门小户的小姐,便自说自话将盒子交给自己的侍女收起,又命人将那鹦鹉玉雕的礼盒交给采桑。

采桑脸涨得通红,退后一步,左右看看,发现方才给自己引路的宫女已经不见了,四周也没有别的人,只有这个强取豪夺还要假惺惺的大家闺秀和她的一群走狗,堵住了她前后左右的路。

此时不远处有人过来,也似乎是带着婢女的小姐,却十分谨慎,看见这头人聚得颇有些奇怪,便早早停住脚步,侧耳聆听。

采桑垂了垂头,想了一下,道:“婢子身份低微,并不敢做主。而且小姐您方才大抵没有看清楚,那套玳瑁首饰上头有个瑕疵,是今日不小心磕了的,我们小姐才没有戴,打算带出宫先修理的。”

易修蓉怔了一怔,急忙道:“哪里?”

采桑道:“倒也不是什么要紧的瑕疵,婢子给小姐指出来瞧瞧,如果小姐不介意,倒是可以换的……”

易修蓉心中暗叹倒霉,但又觉得假如瑕疵不明显,也不是不能用。毕竟玳瑁首饰和玉雕不一样,这种材质本身就会存在一点自然生长纹,完全可以掩饰。

便命侍女将东西拿出来,递给采桑看,采桑拿过盒子,道:“这位小姐您瞧——”

她一句话没说完,忽然一个转身,抱着盒子往湖里一跳。

“噗通”一声响,溅起的水花泼了易修蓉一脸。

岸上的人这下全傻了,易修蓉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提着裙子冲到湖边,看见那个土里土气的丫头,竟然一身好水性,一眨眼已经抱着盒子游出了好远。

这湖不算小,绕着整个凤坤宫并连接着御花园,采桑也不叫喊,只闷头游,她不愿惹事给文臻带来麻烦,只想游到湖对岸,绕开这些人,到凤坤宫外等小姐,把这件事告诉她。

她深信只要遇上小姐,事情就解决了。小姐一定能完美干掉那个抢东西的虚伪的女人,当初小姐一个人在漳县就骗了她们几十个绣娘呢。

易修蓉盯着水面,脸色铁青——这小丫头岂有此理,她好言商量,又拿珍贵物事交换,给足了对方面子,这丫头居然敢诳回首饰当众跳湖,这要给别人看见,她得担上什么名声!

眼看采桑往湖中央去,那里有一座横跨两岸的拱桥,桥边栓着玩耍用的小舟,她急忙道:“还不快划船追上去!”

她这样身份的贵女,身边自然有身手比较利落的侍女,当即便有人快步上前,解开小舟划船去追,易修蓉飞快跑到拱桥上往下看。

那一边倾听的人似乎也吓了一跳,却依旧没往这个方向来,急急带着人往回走。

采桑倒没看到拱桥这里有船,眼看有船追来,急忙换个方向游,但她拿着东西游泳不方便,那两个侍女臂力也很强,一划便滑出老远,两下就追上了采桑,一人抓住采桑的胳膊往上提,易修蓉在桥上道:“把她那个首饰盒先拿了,不要把东西弄到水里去。”

那侍女便一人按住采桑,另一人抢走盒子,采桑一看盒子被抢,大急之下便大叫:“抢东西啦——有人抢东西啦——”

她贫苦出身,骨子里市井气息不可能转眼便没了,遇见这样的事第一反应就是大喊大叫,但是易修蓉却急了。

这叫人听见,算什么事儿?她名声毁了,皇后那里也落不得好。

父亲还有重任给她呢。

心中一急,恶念便生,她想也不想地吩咐,“小环!把她按住,不许她叫!”

那孔武有力的侍女哗啦一声,一把将采桑的脑袋按进水里!

采桑拼命挣扎,那侍女却有些一根筋,干脆双肘压上去,死死压住她两肩。

易修蓉一边让自己其余侍女在桥两头观察,如果有人来就以请帮忙寻找东西把人劝开带走,一边让船上另一个侍女把首饰盒给她送上来,以免被人看见,误会是在抢东西。

那侍女便游泳到岸边,上桥将首饰交给易修蓉。

易修蓉拿到东西舒口气,心想什么时候自己想要个东西这么费劲了,心里惦记着才采桑的话,急忙打开盒子查看首饰有无瑕疵,结果不仅首饰完美无缺,而且近距离看,那玳瑁首饰的精致和匠心远超那七彩鹦鹉,她只觉得闪亮得眼睛都似要被灼伤,欢喜地抚了一阵,才忽然想起采桑还被压在水下呢。

想起她那会武的侍女性子有点傻,心中一惊,急忙趴拱桥上向下看,却看见那憨倔侍女已经不挣扎了,半个脑袋浮浮沉沉,被压在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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