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一趟拜年,却是连正月都过完了。也就是去了苏先生那里,我们才能放心。若是去了其他地方,我和你三伯怕是都要去找你了。”
何濡葶拉着他入座,然后又吩咐了家中的佣人去准备一些宵夜,这才回到了对面的座位。
何不语急忙起身,朝着何濡明行礼道:“侄儿拜见叔父,让叔父担心了。”
“哼!太子不必多礼,微臣不敢当。”
何不语闻言,微微一愣,三伯今日是咋了,回来时小姑姑拉着自己说个不停,难道是见礼慢了一步。
他的话,为何有些听不懂呢。
“三哥,此事是柴进考虑不周,你何必为难山儿呢。”
何濡葶见状,却是起身向自家三哥微微欠身,行了一礼。
“唉!”
何濡明一声长叹,听得何不语更加一脸懵然,什么是‘台子不必多礼,为臣不敢当?’,刚才还险些没有听懂,回味了一下,觉着三伯是说的这句话,可这更加莫名其妙了。
“三伯,远山可是做错了什么,您直接训斥便是。”
何不语心想,应该不是因为在清风小筑待了一个月的原因,毕竟苏先生的事情,三伯也知道很多,一直也极为推崇苏先生,不可能因此怪罪自己。
能够在这样的世外真仙府上闭关静悟一个月,想清楚心头许多困惑,破去诸多迷障,这是天大的机缘。
“……”
何濡明唉声叹气,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来一个名堂。
何濡葶只好接过了话,略微为难地说道:“山儿,你闭关这一段时间里发生了许多事情,你姑父年前入京,原本是奉了兵部调令,结果却被文武百官算计,于吏部的元宵晚宴上大醉一场,醒来后已经穿上了龙袍,坐在了龙椅之上……”
何不语一听,顿时惊呆了,呆滞地直接栽倒回座位上。
姑父居然当了皇帝,这黄粱棋局,一梦醒来,居然连天下都大变了。
原来,柴进坐船北上,大年初五便到了京城。
西征军并没有太欢迎这位奉兵部调令北上的将军,也没有和他作对,双方合计二十余万人在城外分了东西扎营。
相比起那油盐不进的西征军,还有目前主事的几位年轻将领,满朝文武几乎将柴进当作了救星一般。
柴进大军一到,有两军互相牵制,便不需要担心任何一方突起祸心,就连京畿卫戍和皇宫戒备都由两军各出一半人马。
而被选君一事弄得焦头烂额的满朝文武也终于松了一口气。
选皇帝这种事情,可没有任何人想做,想当皇帝人多了去了,选谁不选谁都大有问题,而且有了长寿宫惨案的教训,在那三大势力的主事者被杀干净后,大家也都更加惜命,生怕选错了一方,得罪了无数方,干脆就你推我推,足足选了七日也没选出个子丑寅卯。
柴进毕竟不是京官,朝堂经验不如这些老油条们,常年在外领军作战,这七日以来的无数扯皮,最终居然都要闹到他这里来分个对错公平,好几次都差点想空手揍人了。
有的说,应该从宗室旁支去选,毕竟皇朝没有崩碎,江山没有落入异族手中,皇室应该继续传承下去。
这个建议,原本是好的,但忽然有一种声音又起来了,这元灵帝死后,整个皇室都被血洗干净了,新皇上位后万一彻查此事,再搞个什么株连清算,你们这些人,尤其是建议选别人的,就等着遭罪吧。
于是,大家就不约而同,放弃了宗室旁支。
有的说,不如从天下人中去选,选那些最德高望重的人来当皇帝。
于是,之前主持变法,名震天下的王丞相就被人举荐为新皇人选,这下不得了,王丞相气得连正月也不过了,跑到朝堂上大骂了一番,说这些人是要害他,毁他清誉,居心不良,栽赃嫁祸,第二天就收拾一番回南疆老家去了。
另外几位先后被举荐的人选,都纷纷称病,还有人干脆在家中办起了丧事,说是要守丧三年,不见外客。
眼看便要到元宵了,满朝文武愁苦不堪,宗室旁支不能当皇帝,北澹国的王子也绝不可能迎回来,天下间那些有德闲人们又纷纷避嫌,满朝文武更是没有任何一个敢毛遂自荐,出来说自己要当皇帝。
于是,便有人提议借着元宵佳节,在吏部办一场元宵晚宴,顺便群策群力,尽早解决这个大问题。
西征军的几位将领,还是那么油盐不进,将领们明明被请了也一个都不来,却来了两千人马守卫吏部。
柴进在京中待了五天,看着满朝的乱象,却是头发都愁白了不少,这些被长寿宫血案吓破了胆的文武百官们,也不知道要何时才能选出一个合格的皇帝。
李胤之等人可以仗着年轻,什么事情都不在乎,他却是不能无视这些朝堂之事,只好赴宴!
元宵晚宴上,大家反而没有了平日里的尔虞我诈,一派其乐融融的好景象,文武百官都尽情饮酒,大诉衷肠,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官员们都纷纷找柴进敬酒,说是感谢他这些时日以来为朝堂劳累诸多,又保护了满朝文武的人身安全和家宅平安,反正柴进最后就是喝多了。
再醒来时,就已经穿上龙袍,坐在了皇宫大殿上,之所以醒来,还是被那山呼海啸一般的吾皇万岁惊醒的。
柴进当场便勃然大怒,但满朝文武却不管那么多了,反正你穿了龙袍,坐了龙椅,难得大家意见高度一致,一起给你行了君臣大礼,你不能不认账。
一个个排队哭诉一般,讲了大成王朝如何苦难重重,又说了满朝文武是如何的不容易,冒着株连九族的巨大危险才选出了他。
两三百号人前先是轮番陈情,后面也不知道是谁带头痛哭,虽然不知道是在哭先皇,还是哭大成王朝,还是为百姓,为自己而哭,或是因为终于选出了一个新皇,不用再担惊受怕,日日寝食难安了。
最后,就连姗姗来迟的西征军诸位将领,见到这般情况,虽然极为惊愕,但了解了原委后,反而欣然接受,以李胤之为首的年轻将领觉得,柴进作为何家的女婿,身世清白,不偏向任何一方,很适合当这个新皇。
而且,柴进之前屡立战功,作战极为英勇,在朝中和民间的口碑也相当不错,为将虽然不如何濡明,为官不如告老还乡的王丞相,但何濡明不进京,王丞相跑的比谁都快,总不能文武百官赤手空拳去几千里外绑了人来做皇帝。
最关键的是,柴进之前置身事外,和长寿宫惨案没有丝毫牵连,也从未做过任何拉拢,或者伤害朝中文武百官的事情,进京之后,反而重新布置了京城防务,又派兵将文武百官的家宅看护了起来,免得有人借机搞事,深得百官人心。
虽然不知道到底是谁做的,但柴进最终不得不接受了这个事实,多日的亲眼所见也确实让他厌恶了这种满朝文武惶惶不可终日的纷乱局势。
于是,三日之后,文武百官联名传告天下,推举柴进为大成新皇,择吉日正式登基。柴进也下了一道长旨,先是礼敬天地一番,接着自谦一番,又表达了许多心中的宏伟愿景,用人话来说,便是柴进不才,蒙恩称帝,日后定要全心全意操持国事,死而后己等等,再是宣布削减皇宫用度,轻徭薄赋,还直接免除了西境三州当年的赋税。
在这一封长旨中,或许是为了让大成百姓彻底安心,也是为了向何家表明一种态度,先是封何濡葶为后,接着令天下人极为震惊的是,这位新皇居然开门见山地说自己因为早年为大成征战北境时,伤及根本,没有子嗣的事情,然后立了妻侄何远山为太子,却是没有用何不语的名号。
“事已至此,远山你便好好收拾一番,回去见过你爹娘,便准备前往上京城参加新皇的登基大典吧。你姑父当皇帝我是不太放心的,但你小姑为后,你为太子,我却是放心的。
这天下啊,是皇帝的,皇家的,更是老百姓的,谁做皇帝不要紧,对老百姓务必好一些便是了。
三伯老了,上京城的登基大典便不去了,但为你们看住半壁江山还是可以的。”
何濡明长叹一声,说完后便起身离去,背影阑珊,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伯父教诲,孩儿都记住了,若是日后做的有不对之处,伯父尽管教训于我便是了。请伯父受孩儿一拜。”
何不语当场跪下,拜送三伯何濡明,此次渔阳之行却是令他明心见性,此时知道了原委,虽然极为感慨,但已经下定决心要顺其自然,去做属于自己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