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没人觉得这两位提携后进的姿态太急切了些,也不是没人想站出来说两句。但是此次工程的主管者,也就是当朝元老杨赐却率先微笑颔首,对此表达了认同,甚至还专门把曾经听过名字的公孙瓒与公孙珣兄弟叫上前来仔细鼓励了一番……搞得其他人根本不好再说些什么。
当然了,这些人不知道的是,杨赐根本就是被卢植之前各种令人窒息的操作给弄怕了,所以眼看对方入东观修史已成定局,那何必为这种破事再添乱呢?而且再说了,抛开古今文之争,这卢植终究是士人表率,往后大家对上宦官还是一体的,既然如此,他的弟子也算是个半个自己人的。更不要说,还有刘宽这层关系呢!
于是乎,公孙兄弟堂而皇之的介入了此次石经工程,使得自己无论是从知名度还是从身份上来讲,都俨然上升了一个层次!
如今,更是和蔡伯喈这种人物谈笑风生了起来。
话说,人家蔡邕终究是个肚子里有货的人,他细细听这兄弟轮番站出来给太学中人讲解标点,也是觉得绝妙……能不妙吗?想当年晚清有大臣出洋,到了国外看到这么多标点符号,第一反应就是记下来,然后再带回去批判一番,说洋鬼子就知道搞这些华而不实的东西,乱糟糟的没啥用!谁成想把这玩意介绍出去,立即就被广泛应用了起来。
没办法,好东西就是好东西,文章用上这些东西以后,概念与意义确实表达的更清晰……后来的人也都一直奇怪,为什么中国的文明那么发达而且一直延续不断,可标点符号这个东西上却一直这么粗略呢?
“别的暂且不说,”一番讲解后,蔡邕终究是率先开口表示赞同。“这问号与叹号还是很恰当的,《诗经》中有些辞句情感丰沛而自然,便是氓首也懂得是问句与叹句。至于冒号与引号,《论语》更是第一个少不了,刘公与卢公不愧是海内大儒,我当上表朝廷将这些标识立为规范……”
“咳!”公孙瓒忽然忍不住用自己的大嗓门打断了对方。“不敢当蔡郎中谬赞,这问号与叹号,正是两位师长所得,而这冒号与引号,却是我们三兄弟……呃,还有王邑王师兄,日有所思夜有考,最后冥思苦想得来的!”
蔡邕如同吃了苍蝇一般,但终于是无可奈何:“贤昆仲与这位太原王氏子弟的功劳自然也是有的,我蔡邕一定会如实上报,断然不会有所隐瞒。”
此言一出,莫说是公孙兄弟了,就连这些日子因为跟三兄弟呆一块而一直挺别扭的王邑王文都忍不住眉飞色舞了起来……没人指望这种东西能给自己带来什么实质性的好处,比如封个爵位什么的,但是蔡邕天下名士,他的正式上表无疑是一种认证!以后见了谁谁谁的时候,把这事拿出来吹嘘一番,估计也没人能反驳了。
就这样,瞎折腾了一阵子以后,作为不缺钱的主,心情不错的公孙珣自然要有所表示。于是很快一堆夏秋之交的新鲜蔬果就被送了上来,这年头西瓜、葡萄什么的也没普及,但是山楂、木瓜、酸枣、菱角、板栗之类的东西也是不缺的。
而且人家公孙珣还说了,这都是按照《诗经》以及古文中典故来安排的,比如什么“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的木瓜;还有“芙蓉盖而菱华车兮,紫贝阙而玉堂”的菱角;以及“树之榛栗,椅桐梓漆”的板栗……
其他人倒也罢了,也就是吃个新鲜,顺便吟诵两句《诗经》,唯独蔡邕,心里对这几个咄咄逼人的年轻士子有气,抱着多吃一点是一点的想法,愣是独自啃了两个大木瓜下去……于是乎,等到用过晚饭,夏秋之际的冷风一起,这蔡邕只觉得满肚子难受,竟然是跑到茅厕中半日都没起来,也不知道此番是亏了还是赚了。
就这还不算!
正是在这茅厕里,这蔡邕蔡伯喈遭遇到了人生中最惨烈的一次打击。
话说,天色已经暗下来,人家蔡郎中正在最里面的木板隔间中蹲着呢,忽然听到脚步嘈杂,然后就是几个耳熟的声音从附近响起,正是那公孙兄弟来此小解。于是他立即屏声息气,生怕被这几人注意到自己的丑态。
然而未曾想到,这几人竟然主动提及到了自己。
“兄长,那蔡郎中也是天下名士,”最先开口的乃是那个年级最小叫公孙越的,听他这话还有几分实在。“你何必一而再再而三的拿他做筏呢?”
“哎,”回复此人的赫然是那个最讨人嫌叫公孙珣的。“你不晓得,这蔡伯喈乃是朝中少有的真正老实人,而这老实人嘛,如今实在少见,既然遇到了,自然要物尽其用。”
蔡邕闻言心中一声冷笑,却也不想辩驳什么……毕竟,这道德君子之事几个年轻人懂什么?
“珣弟说的对。”又一个声音响起,而且格外响亮,不用猜都知道是那个大嗓门的公孙瓒。“如今老实人是越来越难找了,而且着老实人还有一个好处,便是你无论怎么拿他做筏,他都不会含恨在心的……正如许攸所言,这蔡伯喈确实难得,不用白不用。”
蔡邕这时候已经有了些火气了,莫非老实人欠你们的?但多年的养气功夫还是让他忍了下来……君子之道,何须与这些年轻人计较?大不了以后少跟那许攸来往便是。
然而少倾片刻,这公孙瓒忽然又开口笑道:“对了,珣弟之前未见这蔡伯喈时不止一次找人打听,问这蔡伯喈是不是有个女儿?之前到他家时虽然没见到这蔡伯喈本人,却也知道了他确实有个女儿……怎么,莫不是想着自己快要加冠,准备背着婶娘给自己寻一门婚事?”
此言一出,蔡邕立即警惕了起来。
“咳!”那公孙珣当即干咳了一声。“大兄慎言,虽然人家那个女儿年龄不是很清楚,但大致听来,总归还是在总角之间,一个幼童……这种玩笑是能开的吗?”
蔡邕旋即放下心来,这公孙珣总算还知道点脸面和羞耻,就是不知道之前到底为何打探自己女儿……
“哎,说是幼童,其实女子十五而嫁。”另一边,那公孙瓒依旧没大没小在开着玩笑,俨然是边地出身,粗鲁不堪惯了。“阿越,你今年才十六七……不如我们请刘师出面,为你与这个蔡家女约个婚姻,然后你再等个八九年,到了二十五六再与之完婚,岂不是挺合适?”
“若是等个八九年,大兄为何不娶?”那公孙越语气中竟然有些愤然。
“我不是已经娶妻了吗?”公孙瓒不以为然道。“这蔡伯喈的女儿岂能为妾?”
“那让二兄等个八九年再娶好了!”公孙越依旧愤然道。
“我自幼失祜,一定要早早娶妻延续香火的。”公孙珣闻言当即反驳。“还是阿越来娶好了。”
“我不娶!”公孙越语气愈发愤然了,到此处几乎是吼了出来。
我蔡伯喈的女儿是你们想娶就娶的吗?蔡邕在那边听着,也是愈发愤然了起来。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在想什么。”公孙越继续大声朝两个兄长怒吼道。“就蔡伯喈那个长相,小眼睛、朝天鼻、厚嘴唇、短眉毛……不要太多,只要他家女儿有他两三分像,就只能是中人之姿了,若有个四五分相仿,那还能看吗?要娶你们自己去娶,不要带上我!”
此言一处,只听到那两个公孙家的小子一同大笑,然后笑声中夹杂着那公孙越愤愤然的脚步声……由近到远,竟然是直接走人了。
蔡伯喈双手攥着用来净手的一段厕筹,满脸通红……一怒之下,竟然将厕筹掰成两端,复又愤然掷向了黑漆漆的暮色中:“小儿辈欺人太甚,我女儿何曾像我半分?!”
“(公孙)越于洛中从郎中蔡邕修订石经,尝与太祖、瓒、王邑等制定钩识规范,颇显才干。邕甚爱之,尝于暗中叹曰:‘惜乎年岁不合,不然,招为爱婿,常伴左右,岂不乐哉?’”——《旧燕书》卷三诸公孙列传
ps:尴尬,定时定错了……对不起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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